玖玉蓮步款款,走至他座前。
曹濟甫自右邊幾案上拿起那張包過息藥散的紙,攤開來,伸到玖玉眼前,麵色愈加柔溺:“看看,這紙上有什麼。”
息藥散可吸附在紙上,但曹濟甫先前已刮過一遍,且量又不多,他叫玖玉看,其實是看不出什麼來的。
玖玉麵不改色,笑得無比溫柔:“賤妾眼拙,隻看到一張紙。”
曹濟甫亦是麵不改色,放下那張紙,一指幾案上的藥罐,道:“玉兒身為且蘭人,最會識別藥材,鼻子又最是靈敏,來,聞一聞,這藥罐裏都有些什麼藥。”
玖玉便彎下腰,低了頭,去聞那藥罐。
息藥散味如生地黃,而紫蘇開的藥方裏本就有生地黃,曹濟甫叫玖玉聞,能聞出來嗎?
紫蘇覺著,這匪首,恐怕還是在保護他的愛妾吧。那為何要保護呢?僅僅是因為此女是珍州安撫使夔兀送來的嗎?
不料玖玉端起藥罐聞了一陣,再抬起頭來時,粉臉便有些微微變色。
“這罐藥裏有息藥散。”
聽聞此言,曹濟甫一直繃著的臉忽而笑了半邊:“哦?玉兒也知道息藥散?”
紫蘇瞥眼看去,憐月和憶月都似乎長舒了一口氣,臉色一時鬆軟,而惜月仍是寧定如斯,像打坐入禪的僧人。
玖玉道:“這藥我在徐先生的藥房見過。”
此言一出,紫蘇驚愕,仿佛頭頂房梁轟然垮塌。
憐月憶月互相對視一眼,神情也煞是精彩。
曹濟甫倒是八風不動,半邊臉笑得要僵掉。
“幫裏的大哥個個身強體壯、武藝高強,甚少有受傷的,徐先生無聊,便整日搗弄各種藥,其中便有這息藥散。我記得那時我還取笑他,說先生弄這藥出來,是要把天下的郎中都氣死嗎?徐先生道他不給其他人用,隻他自己玩,看看他開的藥方,病人吃了以後會不會真如石沉大海,然後他再把沒放過息藥散的藥給病人吃。如此一會用確實的藥,一會用放過息藥散的藥,反複折騰病人,徐先生覺著那一定是很好玩的把戲。”
言及此,玖玉噗嗤而笑,又看一眼紫蘇,“至於這息藥散怎麼到了這罐藥裏,那我就不曉得了。”
咚——
曹濟甫一拳捶在幾案上,隨即,便有一隨從反身出了門去。
紫蘇腦袋裏嚶嚶嗡嗡,攪成了一團亂麻。而今情勢下,害曹夫人就是害她。自從他們出了江陽城,夔兀相當於下發了一道江湖暗殺令,先是借蒼梅莊謝玉清的手,再而借曹濟甫的手,一心要除掉她和高濬。若她能治好曹夫人的病,曹濟甫會遵守那一道口頭承諾放過他們,但會任由躲在暗處的珍州來人自己行動;若她無能,曹濟甫會遵守他與珍州那邊的承諾,毫不猶豫將她和高濬就地正法。
病她一定能治好,但有人一定會阻止她。
所以她必得要揪出那個阻止她的人。
這個人真是徐厚樸那看似亂七八糟的老頭兒嗎?
等等,製藥的人未必就是放藥的人。
紫蘇一一掃視過在場諸人,腦海裏忽而冒出一張陰冷的臉來——曹濟成!
縱馬踩她,毫不掩飾對她的殺意,似乎嫌疑最大。
他,還有在此坐著的曹濟甫,兄弟倆是因為什麼利益交關要聽令於夔兀?
琢磨不透,紫蘇又想:也罷,不管那人是誰,橫豎曹濟甫已知道是有人在從中作梗了,且先看他接下來要如何出招。天無絕人之路,總有法子離開這水匪窩。
正自心思急轉,出去的隨從急匆匆返回來了,卻並不見那徐郎中。
隨從手裏拿著一個青色瓷甌,到了曹濟甫跟前,躬身道:“稟幫主,徐郎中已不知去向,屬下搜到了這個。”
曹濟甫鐵青著臉,接過那瓷甌,拔開塞子一嗅,重重頓在幾案上。
“搜!我碧水灣這麼大個地兒,他能逃到哪裏去!”
“是!”隨從領命而去。
紫蘇不免蹙眉。這可奇了,晌午之前,徐郎中還與她師父徒兒的叫得歡,這一會的工夫,他怎麼就不見了?難不成他一早就預見會有此難?
這老頭兒,還雄心勃勃地要煉製出“千裏散花”的解藥呢,是覺得這與珍州那邊有牽連的水匪窩子不好做這事,便另尋佳處去了嗎?
是個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