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避子湯,藥性極強,可令婦人終身不孕。姨娘您早在三年前便飲過了。”
“什麼?這不可能!”玖玉駭然失色。
紫蘇微微一笑,端起茶盞,茶湯有點燙舌,她又放下了。
“珍州的大山裏,便有一種不結果的藥材,其根、枝、葉、花全株都可入藥,隻需一錢,便可用於避孕,一克,便令婦人終身失去孕育自己孩兒的資格,你們且蘭人管這種藥材叫做鈴兜,意思就是無子草。”
玖玉頹然垮下雙肩,身子止不住微微顫抖,眸中又已含了兩泡淚,如兩顆透明的珠子,將墜未墜。
“奴家是瓦那部的人,原是被長老看中送給祭司的,誰知祭司看都沒看奴家一眼,就叫送給使君,使君又把奴家送來這裏。幫主他待奴家情真意切,我原以為終身有靠了,卻不知……”
言語間,那淚珠撲簌簌落下,滾落玖玉腮邊,愈顯得她淒楚哀憐。
紫蘇垂頭默了默,道:“我們鎮上的老人說,這都是各人的命,是沒法子的事。”
“是啊,各人的命。”玖玉擦去淚水,勉強一笑,又一指紫蘇麵前的茶盞,“讓先生見笑了,喝杯茶吧。這是奴家親手采摘院內鮮花,經好幾道工序烘焙而成的花茶,先生嚐嚐可合口味。”
“我對喝茶不講究,隻要解渴就行。”
紫蘇端起那花茶,清香如霧,縈繞鼻端,沁人肺腑,她吹吹涼,淺淺啜了一口。
“的確好茶。”
玖玉笑容漸粲,打開一隻描金雕花木盒:“這是我親手做的薔薇花糕,先生也嚐嚐。”
紫蘇拈取一塊,咬了一嘴,隻覺唇齒留香,軟糯清甜。
“的確好糕。姨娘好手藝,怪道養那麼多花,若是我,可沒那份閑心的。”
“先生謬讚了。奴家不過竟日無聊,借以打發時日而已,哪比得先生,小小年紀便醫術精湛,且可行走天下。說起來,同樣是女子,奴家在先生麵前還真是自慚形穢。”
“哎呀!何必那麼謙虛嘛?”
有好茶喝,有甜糕吃,還有溫柔貼心的美人陪,紫蘇一時放開,隻見明眸如波,顧盼神飛,頰邊兩個梨渦,俏媚生姿。
玖玉看著那對小小梨渦,眼眸中一線異光滑過,卻也笑道:“哪裏是謙虛呢?便是先生的這份美貌,奴家也是自愧不如的。”
“花開千朵,各有不同,姨娘萬萬不可如此自貶,須知在葉紫蘇看來,自貶自謙過分,那便是別有用心了。姨娘會嗎?”
紫蘇把玖玉緊盯一眼,一口飲盡盞中花茶。
她這樣一說,玖玉的神情忽地便有些尷尬。
“原來先生是如此妙人。也不知這般妙人會被世間哪個有緣的男子得了去,玖玉好生羨慕呢!”
“你那曹幫主就是人中龍鳳了,姨娘還奢求什麼?至於我,一個人就好了,要什麼男子?省得糟心!”
話音未落,紫蘇雙眼猛地一閉,腦袋往前一栽,歪倒在幾上。
茶盞翻倒,殘留的、已被泡開的花瓣落在榻上,色澤濡濕而晦暗,到底失了那份鮮豔。
玖玉靜靜看著她,一晌沉默。然後,她湊到她臉頰邊,伸出手指去,在她嘴角邊輕輕撫摸,幽幽一歎:“這麼好看的姑娘,笑起來這麼甜,可惜了——”
隨即,她下得榻來,眸中狠厲之色閃過,嬌喝一聲:“還不出來嗎?”
水晶門簾唰地一動,臥房裏間鑽出一個男人來,從頭到腳一身黑衣,隻露著一雙眼睛,銳光灼灼。
“該做的我都做了,其餘的你請便。”玖玉捏著繡帕的手往榻上抬了一抬。
男人靠近紫蘇,眸中掠過異色:“倒是好顏色!”
玖玉翻了個白眼:“她可是祭司的人,小心你的腦袋!”
男人伸臂,便要去抱紫蘇,哪知他手剛觸到她的衣裳,便覺腕脈一陣刺痛,他猝不及防,忙低頭一看,隻見腕上一枚銀針,已深深沒入肌理,而身下那人,已是雙目圓睜,一色清寒。
“咦?”
男人驚詫,下一瞬,似乎有兩滴水在他眼皮上滴落,他心道:“糟糕!”眼前便是一黑,緊接著膝蓋骨一軟,他晃了兩晃,撲趴下去,撞倒了榻上小幾。
玖玉本是背對著榻的,聽到動靜,急忙轉身,一看,“啊”地驚呼。
這聲“啊”尚未及拉長,紫蘇已坐起身來,手一揚,一把銀針盡數刺入玖玉身上。玖玉呆愣愣不知退避——當然,她要退也退不了,一下軟了下去。
紫蘇瞧瞧一男一女的兩人,收起徐郎中給的那瓶可刺瞎人眼的藥,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