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佛手,中此毒的所有症狀她都已爛熟於心,絕不會有誤,隻是萬萬沒想到,爹配製的解藥還會有用武之地,而試驗者,竟是靖王!
下毒的人又會是誰?靖王又怎會中毒……
再不敢想更多,她猛然打住思路,取出解藥來,然後看了一眼世子。後者會意,過來將靖王抬起。此時的靖王,眼眸閉合,雙頰凹陷,麵色青黑,喉嚨裏呼嚕呼嚕喘著氣,未到花甲之人,卻有耄耋者垂死之相。
“王爺何時能醒過來?”靖王妃問。
“民女不知,這解藥是第一次用。”
“王妃……”那老太醫一雙眉頭皺成了疙瘩。
靖王妃擺手,有些疲憊的樣子:“權當試一下吧。”語氣突然又變嚴厲起來,“此事須爛在你肚子裏,你可知?”
紫蘇隻覺兩道陰厲的眼神直直射向自己,曉得她這話是衝著自己說的了,忙垂首道:“民女明白。”
恰適時,圍屏後轉出一個人來,紫蘇抬頭一看,瞬間怔住——竟是高濬!他來京了!在這樣的時刻!
四目相碰,紫蘇看見了他眼裏的笑意,但隻一瞬,他便移開眼去,叉手向靖王妃和世子行禮問安。
靖王妃擺擺手,神情有些冷淡。
高濬退到一邊。紫蘇特意瞥了他一眼,見他臉上倒還平靜,大約早已習慣了吧。
突然有點替他難過。
忽然聽見靖王妃淡淡地道:“都坐下吧。”
房中並無多餘的椅凳,高濬轉身出去搬,紫蘇也想跟出去,念頭一轉又覺不妥。
幸而世子跟著出去了。
片刻幾張杌子來,待幾人都坐下,紫蘇才走到最後一張去坐了——那裏距離上首最遠。
她沒注意到,靖王妃的眼睛追隨著她,看她坐下,她眼裏閃過一絲極細微的光波。
房裏除了靖王喉嚨裏的聲音,幾乎落針可聞。
這一坐,便是兩個時辰。
紫蘇假裝不經意抬眸,高濬坐在世子身旁,與她之間隔著一段兩臂寬的空隙,卻是眼觀鼻鼻觀心,全然一副聚精會神的模樣。
她便收回了視線去。
想想,他們居然又分別了兩個月,再次相聚,卻是在此時此地此種情形下。
看他滿麵風塵,應是一聽說這邊的事情便急著趕來了吧——是先去了郡王府還是先去了她的藥鋪?
紫蘇一通胡思亂想。
她卻不知,高濬坐在那裏,其實同樣心神不定。夜裏進京,他首先去的便是杏林藥鋪,第一眼看見的不是他想見的人,卻是在屋裏坐立難安的封小罐和莫仰莎。
父王是得了什麼樣的病會讓紫蘇去?
此時才知,竟是中毒!
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起,他瞥了一眼那邊端坐著的紫蘇,手心裏握出了一把汗。
蠟燭的光將一整間屋子照得亮如白晝,時辰一點一滴地過去,屋裏屋外一片闃寂。
靖王的喘息聲忽而變得微弱起來,那老太醫再難坐得住,幾步跨過去,觀麵色,切脈象,一晌後,他回過身來,看了紫蘇兩眼。
“如何?”靖王妃已起身。
在場諸人都跟著起身,紫蘇一顆心高高提起。
老太醫微微頷首,又將紫蘇覷了一眼。
靖王妃像是落下一口氣,身子倏地一晃,被身側的世子及時扶住。
紫蘇揪起的心緩緩展開,抬頭,恰與高濬的目光相遇,兩人都微微一笑。
子時末,靖王的喘息聲徹底停止,他睜開了眼。
靖王妃喜極而泣,候在外麵的府中眾人俱都長長舒了口氣,那據稱是皇帝身邊的安公公得了訊趕緊出了王府,急往宮中而去。
靖王靠在枕上,隻一眼,便定在高濬身上,然後他抖抖嘴唇,極虛弱地吐出兩個字:“濬兒。”
聽得這一聲喚,靖王妃保養極好的臉上抹過一痕陰霾,但她很快反應過來,低頭退了出去。
房裏隻剩下父子二人。
靖王抬抬手,似乎是想要坐起來的意思,高濬便道:“方才太醫囑過,父王尚未痊愈,不可勞累。”他站在臥榻邊,雖低垂著眉目,卻並不與靖王目光交彙。
靖王無聲歎了口氣,半晌再吐出兩個字:“你娘……”似乎言猶未盡。
“我娘在成都,尚未來京。”高濬說得甚是淡然,頓了下,他又補上一句,“兒子代娘給父王請安,願父王玉 體早日康複。”
一些經年的沉痛在靖王眼中倏然翻起,他靜默了好一晌,終是閉上眼,將那些痛色掩了去。
“出去吧。”
“是,父王。”
高濬轉過身來,眼中湧動的情愫卻不知比他的父王複雜了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