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收入《李漁全集》,那是因為李漁對此有過一些點評,每回百把字,幾百字,看得極準。比如第一回,“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的旁邊,就有“一部炎涼景況,盡此數語中。”又比如二十四回,宋惠蓮、玉簫、小玉等玩耍,李漁就此評點“騷丫頭一種不能自持情態,宛然。”
而更多的是李漁從一個小說家的角度出發來看此部書的,也就是說他作為一個同行來看情節的發展的,所以評點最多的字就是一個“伏”字,即作者所作的種種伏筆和鋪墊。
而對於情色描寫,李漁也自有讚賞之處,像二十八回開頭,西門慶和潘金蓮在做愛時說的那一段話——那話因驚,銀托子還帶在上麵,軟叮當毛都魯的累垂偉長。西門慶戲道:“你還弄他哩,都是你頭裏唬出他風病來了。”婦人問:“怎的風病。”西門慶道:“既不是瘋病,如何這軟癱熱化,起不來了,你還不下去央及他央及兒哩。”婦人笑瞅了他一眼。一麵蹲下身子去,枕著他一隻腿,取過一條褲帶兒來,把那話拴住,用手提著,說道:“你這廝!頭裏那等頭睜睜,股睜睜,把人奈何昏昏的,這咱你推風症裝佯死兒。”
此處李漁的評點是——分明穢語,閱來但其見風騷,不見其穢,可謂化腐朽為神奇也!
化腐朽為神奇,不知是不是今天臭豆腐製作的宗旨,那麼誰又敢說中國古典的情色小說是臭豆腐?
不過我看到此,倒是覺得作者寫西門慶之陽具,都是按照人臉人頭人的表情來寫的,胡僧藥一段前麵已經提到過了,那麼這裏也是如此,這是作者直麵不回避的一個辦法,比起那種詩曰什麼的陳詞濫調來要好得多了。
所以如果有時間有閑情,看看李笠翁的點評實在是精彩的。此種精彩的點評,十有八九跟我現在閱讀的體會是一樣的,雖然我現在一邊聽著流行歌曲,一邊還要瞄幾眼NBA比賽,但李漁之點評,讓我覺得我們相隔幾百年,但好像在看他的博客一樣。
評點在今天成了一門顯學,易中天說三國,於丹說論語和莊子,雖然博士生們說孔子很生氣,莊子很著急,但這隻是小眾的聲音了。李漁如果今天上百家講壇講金瓶梅,那一定是會很精彩的。名人效益我們不能不承認,一個白先勇出來做牡丹亭,於是這個戲就紅了,至少整出了不少的聲音。當然最好的辦法是李漁出山來講美容啊、養生保健啊,這幾乎是男女老少都能通吃的話題啊,包括選秀在肉的,笠翁先生也一定會是座上賓了。
不過就點評金瓶梅來說,最有名的好像還是張竹坡的版本。如果能夠把他們兩人的點評對照起來看,那麼你可能也差不多成專家了。除了點評,李漁全集也還收了一百幅插圖,這也算是價值之一種。全集中還有他老人家批閱《三國誌》的。所以我後來想,有生之年一定要評點一番四大名著外加《金瓶梅》,如此這般,以後如有機會出全集,恐怕就不止二十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