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1)
兩天後,在一個夏日的傍晚,我在一個叫惠特克勞斯的地方下了車。我那二十先令,隻能讓他拉到這兒,我翻遍所有的衣袋也再找不著一個先令來了。馬車遠遠地離去了一英多裏遠,我又是獨自一個人了。這時我突然想到我竟把包裹落在了馬車上的口袋裏,當時為確保安全,我把它放進了裏麵。現在它一定還躺在裏麵,我現在是一無所有了。惠特克勞斯看起來就不像是個村落,更不用說是一個城鎮了。隻是那十字路口的一根立著的石柱子,白色的,標誌著這是惠特克勞斯。我猜想是為了在遠處和天黑時看得明白。在它上麵標了四個方向,從中可以知道最近的一個城鎮也有十英裏多遠,最遠的該有二十多英裏。我通過那熟悉的城鎮名稱,知道了我是在中部靠北的一個郡下的車。
這裏到處是荒蕪一片,險峰不斷。我前後左右都是茫無邊際的大荒原,在我腳下的深穀的那一邊,是若隱若現的連綿不斷的山巒。這兒人少得可憐,我在這大路上根本就見不到一個行路人。在東西南北到處都是路的延伸,寬廣而又落寞,向荒原深處穿過,那些石楠又深又密,亂蓬蓬地長到了大路邊。當然有時偶而有一個路人匆匆而過,我倒挺害怕誰會看我一眼。他們不知道我是誰,肯定對我在這路上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感到奇怪,不明白我到底要幹什麼,也沒有一個明確的主意。他們肯定會盤問我,我能回答些什麼呢?我隻會說些除了叫人難以相信並且懷疑的話外,還有什麼呢。我已脫離了人類社會,沒有什麼東西能吸引我回到人群中,也沒有一個看見我的人會善意地關切我,了解我的那些良好的企望。我無親無故,我隻能歸於偉大的大自然,那萬物的母親,她的寬大的懷抱可以給我安慰,讓我安息。我轉進了那蓬亂的石楠叢中,沿著褐色的荒原邊上的那道深深的土溝向前走著。我艱難地在那沒膝的草中走著,也不知道拐了幾道彎,才發現了一塊隱蔽的長著苔蘚的花崗岩,我在那坐了下來。坐在那花崗岩的下麵,我知道我周圍是高高的荒草坡岸,岩石在我的頭頂上,天空在那岩石頂上。
過了好些時候,我才在這兒讓自己漸漸平靜下來。我有些擔心附近會有野牛出沒,或者有打獵的或偷獵的人會發現我。偶爾從荒原上刮來一陣呼嘯的風,我就抬頭看看,好怕會是一頭公牛衝了過來。有時鳥的一聲尖叫,也會使我疑心那是一個人。然而,什麼都不是,待我發覺那些害怕都是我自編的時候,天色已漸黑,夜晚已來到了,周圍一片深深的寂靜才讓我安下心來,我總算開始有了自信。在這之前我一直來不及去想,而隻是聽著,看著,害怕著,現在我又回到了我自己,我開始思考著。
我要去哪兒?我該怎麼做?唉,問題也太遠了。我哪兒也去不成,我什麼也辦不了。我還要用那疲倦的雙腳走過很長的一段路,才能到達有人煙的地方。我要找個地方棲身,還得乞求人家冷冷的同情;我還得用我的故事求得別人同情的幾滴眼淚,以解決我的生存的需要,而同時還得遭受別人的白眼。那些石楠,很幹,還帶著夏日裏炎熱的白天在它身上留下的暖意,我摸了摸它們。我又抬頭看了看那明亮的天空,那裏有一顆調皮的星星在不停地閃爍。夜,已深了。露水,也降下來了,帶著一絲母愛的慈祥,風也停止了。大自然是愛我的,用她那寬厚的好心的胸懷慰藉著我落魄的淒涼。而我,就在這兒像她的孩子一樣緊緊依偎著她,戀著她。
今晚我是她的客人,母親是不會拒絕孩子的,她會毫無保留地慈愛地收留我。我手中有一小塊麵包,是中午在經過一個鎮上的時我用最後的一文便士買來的一點剩麵包。我看到了石楠叢中閃著像是成熟的越柑般黑玉珠子的亮光的東西,我摘了一把,就著麵包吃了下去。我本來就很餓,吃了這麼一點東西,雖然仍有些不滿足,但總算肚子裏有了些東西。吃完後,我按例作了祈禱,就找了個地方睡覺。我躺了下來,岩石旁邊的長得很深的石楠把我的腳全埋落了,它們築起了兩道高高的圍牆,阻擋著夜星寒風的侵入。我折起我的披巾像床單一樣蓋在了我身上,找了一處長滿苔鮮的微微隆起的地方作枕頭。在夜初來到時就睡覺了的話我至少不再會有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