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2 / 3)

男朋友打開另一扇門:"這才是茅房!"

霜降截了他的話:"我曉得那是馬桶!曉得城裏人編鄉下姑娘的故事,說她們在馬桶裏洗腳洗衣裳!"她心想:學會坐著解手可不是件容易事,就怕手解不出,坐那兒打起瞌睡。

睡到天擦黑兒,霜降被什麼響動驚醒。一看,沒拴緊的門被風吹開了,再看,門邊那個竹簍倒翻了,裏麵十來隻鱉跑得一隻不剩,聽人講鱉在北京賣百來塊一隻,霜降沒帶錢和衣裳來,這簍鱉就是她全部行李。她顧不得穿整齊衣服就順走廊找去。走廊那頭的一間房烏蒙蒙亮著燈,她發現一群甲魚全聚在角落裏。有一隻探了半個身進那屋,門底縫太窄,它進退不得,正被夾得張牙舞爪。她將其他甲魚捉進竹簍,便來處理門縫裏最淘的那隻,剛一動作,門砰一下開了。慌壞的霜降仰起臉,見門裏站了個灰白臉男人,滿麵孔煩躁,頗年輕的身坯,頭卻是半禿了。

"呀,對不起!……"霜降站起身,想在他盤問前逃掉。她手已被逮住。

霜降·壹(2)

"你是誰?"男人問。他樣子不凶,卻很陰,怎麼有這種臉色?灰得像水泥。霜降編不出妥當的謊,隻有被他捉著。

男人又問:"新來的?"

霜降快快點頭。聽說這院子的小女傭不斷被辭舊迎新,一時誰搞得清。男人從頭到腳細瞄她,已不再逮緊她手了。霜降一身碎花薄棉紗短褲褂,舊了,也嫌窄,胸脯在裏麵撐得滿滿的。

"進來。"男人說,根本不問你願不願、想不想之類的話,也不說"請"。

"你一個人?"霜降問。

"兩個,"等他將她讓進屋,他又說:"加上你。"

霜降立刻扭頭去看門。門已被掩緊,門下那隻鱉在拳打腳踢。她轉身踏住鱉伸長的頭與頸,抓住它背和腹,從門縫裏拔出它。"看!"她歪頭一笑,齜了顆虎牙出來。

男人掩飾著驚嚇與嫌惡。"才從鄉下來?看樣子是才進城,還沒來得及學壞。十八歲?"他很順手地捏捏她下巴。輕浮到如此自如的程度,反而讓人服帖了。

霜降昨晚聽說這院的將軍老爺子娶過三房老婆,結發的那位在他跟紅軍走後便不知流落到哪裏去了。第二位生了兩個孩子後讓將軍當時一位上司看中,被將軍拱手相讓了。第三位生了七個孩子,其中一個生出來與老頭的秘書長得一模一樣,從此夫人便在這家中大氣不出了。霜降斷定麵前這位是老將軍的九個龍種之一。

"你怕?"霜降把甲魚肚皮朝天擱在地上:"這回看你再動彈!"她對甲魚說。"青肚皮呢!青肚皮比紅肚皮難覓,因為紅肚皮的住在水淺的地方,長得也比青肚皮快!……"她認真瞪著甲魚,眼不閃,鼻孔也撐圓了。男人在一步以外的地方再從腳將她看到頭,霜降曉得自己生得很俏。即使世上沒鏡子,男人們的眼神也會告訴她。

他請霜降坐。這屋有地毯,滿地是枕頭、毛巾、毯子。不久霜降知道,他一鬧失眠就這樣造反。他懶散地轉身往冰箱走,褲子寬大,飄得像他沒腿也沒屁股。他從冰箱裏取出一聽Coke扔給霜降。

"喝。我叫四星。是我家老爺子升四星上將時生的。"說著,他盤腿坐在地毯上,手指飛快地撚動一副撲克牌,擺起某種牌戲來,但不超過兩分鍾,他準定攪和了它們重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