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1 / 3)

下一步。她拿不定主意到時候要不要呼救和踢打。不知怎麼,這情形與她聽說的強奸或誘奸都不相同:她的禸體似乎正違背她的良知,正趨迎那"下一步"。她不情願那"下一步"的發生,卻也並不覺得十分嫌惡和懼怕它。

瘦長的四星站在那裏,看上去那麼不結實,要從他手裏掙脫出去太容易了。霜降想象不出一位闖天下雄關的將軍的血,流到這副身軀裏已近乎死寂。一位掛帥三軍的武士,竟投下一個如此單薄的影子。

霜降往後撤一步,他手墜下來。她拾起四腳朝天的甲魚:"你要不放我走,我就……"她猛地將甲魚向前一送,一臉肌肉都在使勁,越發顯出一種孩子氣的、不當真的威脅。

這回是四星笑了。以後,他們熟了,霜降知道,直到見到她,他已經很久沒笑過。四星還告訴她,不知她的哪一點引起了他抽風般的快樂。當然,他解釋了好些天才使霜降明白:他一開始說的"坐牢"並非戲言,無論從形式到實質,他都是個服大刑的囚徒。

四星一把抓過甲魚,眼也不眨地從窗口扔出了它。霜降"哎呀"一聲撲向窗口。

"我拿它賣錢的!你得賠!……"

"賠,賠你。"四星微咬著牙。他拉住她頭發,把她臉拉得仰向他。他個高,並不因為半禿和麵色惡劣就失去全部瀟灑。"我有的是錢,小村姑。"他也不像她想得那樣羸弱,很快就將她平擱到床上。

霜降想:她若叫喊,人們可以救她,但之後就會攆走她。她是那樣不明不白潛入這座將軍宅院,人們很可能會先製裁她。

霜降見那張死灰的臉"呼"地向她壓下來,卻沒有碰她。那冷的、幹澀的臉在她耳鬢處拱了幾拱,便離開了去。等了一會兒,霜降感到自己仍被完好無損地擱在那兒。一股香煙味飄向她。她睜開眼,發現四星不知何時側臥在距她一尺的地方,吸著煙。

霜降剛想坐起,他按住她。"安分待著,我不會強奸你。你是怎麼來的?怎麼闖到我這牢裏來了?你不知道我是什麼東西嗎?全家小保姆都知道我幹過多少缺德事。沒人理我,老爺子不準任何人理我。"

霜降不得不講清自己的來曆。四星在她敘述時抓著她的手,不時將一截截煙灰彈進她掌心,再將它們撚碎。

"想聽聽我的事嗎?"四星眼珠向上翻一下,像認真追憶什麼:"我走私。嗯……受賄,透露國家經濟情報。還幹過軍火販子。我爸把我送上了法庭,後來又保我出來,指定這屋子做我的小號——懂嗎?就是牢監。我已經兩年沒出過這道門。真的牢監好歹有伴,急了還能越獄。可父親給的牢,人是逃不出去的。我知道沒機關槍對著,沒電網圍著,可就是沒法逃。"

霜降瞅著他,猜度著他幾分真話,幾分瘋話。

"法律隻是一個牢,出去了,就不再有牢。我這個牢呢,出去了還有法律的牢。實際上我是被關在雙重牢裏。在真正的牢裏一定可以睡著覺。去幹苦力多好。去出臭汗,去捧著大碗喝糙米粥,去聽別人打鼾,去讓人成群結隊趕著,跟牲口一樣,今天趕到這兒明天趕到那兒,你可以忘掉自己是個人,去找一種牲口式的快活。在這個牢裏,你看見了吧,沒一樣東西變動,會變;什麼都不是新的、活的。我哪兒還是個人,我還沒死就成了塊臭肉,孤鬼……"霜降聽他絮叨,不完全懂。尤其不懂他怎麼拿應有盡有、富麗堂皇的屋去比真的牢監。霜降抽身,四星沒捺住。他吼起來:"你敢走!"吼時,眼神很絕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