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2 / 3)

"誰說我要走啦?"霜降說:"你說這屋跟死了一樣不會變,你自己不會變變它?你又不是死的!"她快手快腳地把散亂滿地的印有電影女明星大臉的畫報疊折好,放進擱滿酒瓶的書架,又把幾十隻酒瓶扔進一個塑料筐。她想著幹著,把一些家具和小擺設也挪換了位置。四星在廁所擺了幾把牌,出來說:"是跟換了個地方似的。不過還是個牢。"

霜降·壹(4)

"誰讓你作孽作多了!"霜降一手挽住長發,嘴裏叼著發卡,露出粉茸茸一張臉。

四星翹著一隻嘴角打量她。"你過來,小鄉下妞。"霜降牙齒銜著發卡搖搖頭。"我們來做這協議好不好?"

"不好。"霜降別上發卡說,又問:"不過,什麼叫協議?"

"你不要走了。我給你錢。在這裏陪我……"

"陪你坐牢?"

"你給我住口。"四星盤腿坐下,並打手勢讓屋那端的霜降也原地坐下。"我不對你幹什麼,我就是想有個伴。沒人知道你在這裏,我給你錢,你伺候好了我,我會多給你。不錯吧,小村姑。我怪喜歡你的。你看,你那雙混賬眼睛敢這麼看我。去問問看,哪個小丫頭敢對四星這麼瞅?找死啊。在全北京的高幹崽子裏,四星指哪兒打哪兒,我有的是錢。兩年前判我時給我過選擇,要麼坐二十年牢,要麼把錢都吐出來。我選了坐牢。我們老爺子很快就把我的二十年刑減掉了十年。哎,你喜歡錢嗎?"

"喜歡。"霜降答。

"喜歡我嗎?"

"不喜歡。"說完她笑了。

"每個跟我湊近乎的女人都說一樣的話:不喜歡錢,喜歡我。真讓我想吐。我這人沒錢就是糞土一堆,我比誰不清楚?連我都是愛我的錢超過愛我自己,不然怎麼會為保住錢讓自己坐牢呢?好,好,好。現在我和你有了個絕對好的基礎——百分之百的誠實。我這人壞,但是誠實地壞,我讓所有人都對我做好充分防禦。"他邊說邊拿一隻電動剃須刀在臉上磨,五官不斷變位置。

霜降打了個長哈欠。天已大亮,麻將聲,音樂聲沉杳了。霜降正要開門,四星停了手裏嗞啦響的剃須刀。

"你現在不能出去了。聽——"

樓下傳來一聲回腸蕩氣的大罵:"祖宗的!都是瘋狗——車撞掉老子那麼多櫻桃!"

霜降從窗簾縫隙往下看,見一位身段極直,黑眉白發的老頭站在院子當中。他穿一條軍褲,上麵是一件士兵的黃襯衫。軍製服被他環係在腰上,像剛結束一場拳術練習。他倒不是人們印象中那種臃腫癡肥的老軍人。

"隻要他一罵娘,人人都知道天亮了,他是我們家的報曉雞。"四星說。

霜降·貳(1)

花了十天,霜降才賣掉了全部甲魚。沒降一分錢的價。霜降那不依不饒的勁頭讓買家幾乎發了怒,最後又全向她妥協。在買主被激壞脾氣時她會倏然一笑,隨之,他們就舒舒服服吃了這個虧。

霜降有生以來頭次有這麼多錢。男朋友提出下趟高級館子,"你做夢。"她說。

她想買些衣裳,卻一點兒想法也沒有。突然見一幅電影廣告上的女演員上著黑襯衫下著牛仔褲,便照了樣買了黑襯衫和牛仔褲,頭發也仿照著直直披散下來。到銀行存錢時,被問道:"工作單位?"她便明白,她已被誤認為北京城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