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箬惶急地蹲下了身體,她發現四周黑霧蒙蒙,在遙遠的地平線,黑霧之外的地方,隱約透出不祥的紅色,像是在世界行將毀滅之日,從遙遠的宇宙透過來行星衝過大氣層時燃燒的火光。
石川沙羅站在她的麵前,像是一棵櫻花樹。她和服的袖子和鬢邊垂落下來的頭發無風自動,她的神情冰冷肅穆,就像在曾經那條輪回的小徑上,等待死去的人歸來。
“我該怎麼辦,”蘇箬的聲音發抖,“我該怎麼辦,我要救姬遙莘,我怎麼能一直留在這裏,我必須要救她,不然我死也不會瞑目。”
“你會永遠都徘徊在幻境中。去做夢,如果是美夢,在幻覺中過一輩子,那很好。”石川沙羅用柔和且平靜的聲音說,她的中文說得並不好,聽起來怪腔怪調,每一句話末尾的輕聲都重重落下去,仿佛是位來自異鄉的審判者。蘇箬抬起頭,她忽然又站起來,盡管渾身都哆嗦得厲害,可是她的思緒卻明晰起來。
要冷靜,蘇箬對自己說,也似說給無盡的黑色虛空。
姬遙莘,她此時心心念念的就是姬遙莘,如果有亂真的幻境,為什麼站在她麵前的這人,不是姬遙莘,而是石川沙羅?蘇箬用力眨了眨眼睛,石川沙羅穿著粉紅色的和服,陽春櫻花的顏色,如此寒冷的溫暖,不知道什麼時候,石川沙羅的懷中抱著一把武|士|刀,刀鞘黑色似千年玄鐵所鑄成。
“為什麼是你?”蘇箬問道,“我知道剛才我一直在幻境中,和我的兩個夥伴,還有我的姐姐……可是你一出現之後,這個幻境就全部被打破了,為什麼是你出現在這裏?”
“我的確是專程而來的,為你而來。”石川沙羅沒有回答蘇箬的問題——也許她根本就沒有聽懂蘇箬的問題。她依然用生硬中文自顧自說道,“夕顏需要我去陪伴她,但在那之前,我得把你從這裏送出去。”
蘇箬驚愕地看向石川沙羅。她設想了許多可能,但卻沒有想到石川沙羅是來幫她的,幫她從走過的黃泉路,從黑色的永夜中離開。
“為什麼?”她問道。石川沙羅緩步向蘇箬走過來,她的衣角有一個似花朵又似火焰的圖案,隨著石川沙羅的腳步移動,那圖案也擺動起來,仿佛活了一般,在她的裙裾上閃動著。蘇箬不安地朝遠處地平線望去,紅色的光越發亮了,那滅世的火焰像逐漸地逼近她們。
石川沙羅走到離蘇箬不足一尺的地方停了下來。
“後退,倒著走。”她命令。
蘇箬向後退了一步,石川沙羅往前邁了一步。蘇箬感覺腳下像踩著雲霧,軟綿綿的,稍有不慎就會墜入深淵的感覺,令人格外不安。
“繼續走,不要停,一直走到最初你回頭的地方。”石川沙羅說。
“為什麼要幫我?”蘇箬又問了一遍。她離石川沙羅這麼近,她能看清楚對方臉頰上胭脂的顏色已經發黑,她粉色和服漸漸褪色,呈現出灰黃的陳舊顏色。蘇箬後退,石川沙羅就跟著往前走,她就像一隻穿過火焰的蝴蝶,翅膀上美麗的圖案在火中一點點褪去。
遙遠的紅光越來越近,連同近處的景物都被映照出一種詭異的顏色。
石川沙羅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蘇箬的目光越過她的肩膀,看到在她身後的黑夜中,忽然間站著一個穿白色和服的年輕女子,這人出現得過於突兀,蘇箬幾乎被嚇了一跳。白衣女子麵容清秀,神態溫柔,懷中抱著一把三味線,模樣與石川沙羅很相似,那一定就是夕顏了。
好不容易見著正常人形態的石川夕顏,蘇箬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她又發現在夕顏的身後,是無數麵無表情、渾身帶血的村民,隨著蘇箬後退的腳步,一步步逼近了。蘇箬有些不安,每一步都似遊走在深淵的邊緣,麵前還有這麼恐怖片級別的景象,忍不住閉上眼睛。
“めをあける!”石川沙羅厲聲說。她說的是日語,奇怪的是,蘇箬卻很清楚地明白,石川沙羅讓她睜開眼睛。
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幫我?這個疑問始終在蘇箬的心頭盤旋。
石川沙羅馬上就回答了她——也許是用日語回答的,也許是中文,誰在意呢,蘇箬都能無比清晰地領略到她的意思。也許她們是在用某種腦電波交流吧,蘇箬想,就像她和蘇笠的心靈相通一樣,她現在也能與石川沙羅毫無障礙地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