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太陽西斜,徊年說,淺澤,我和唐卡要去酒吧上班了,淩晨才能回來,冰箱裏有麵包和可樂。他在說話的時候手很自然地扶著我的肩膀,掌心幹燥柔軟,手指修長。他很自然地再次撫了撫我額前的劉海,隨後對正在自己房間化妝的唐卡說,我在樓下等你。
待唐卡離開,我也要收拾行裝,隻因這裏已容不得我。而此刻,唐卡尚未出門,我從包裏取出《聖經》,站在窗旁,麵對著即將沉落的太陽無聲地閱讀。雲朵紫灰,一排排林立的高樓沉默地佇立在這座鋼筋水泥築就的城市中,在我眼中卻像龐大的布景般不真實。我仿佛依舊是那個父親剛剛去世時的少年,似風中的落葉,秋水中的浮萍,心懷無法釋懷的悲傷在夕陽下憂鬱地誦讀《聖經》,並幻想著終有一天能夠靠上帝的力量獲得拯救。
淺澤,午餐還習慣嗎?唐卡不知何時走進徊年的房間,站在我的身後。我聽不出她的語氣。
我轉身,點點頭,真是麻煩你了。
唐卡聳了聳肩,這些菜都是徊年平日裏最喜歡的,隻要有時間,我就會給他做。
她的淺色瞳仁中,一團熊熊烈火正在其中燃燒,淺澤,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一時語塞。
見我不語,她輕蔑地笑了,或許你早已經看出來了,隻是不敢承認是嗎——沒錯,我是徊年的女朋友。我們已經在一起四個月了。她的臉上有著盛氣淩人的高傲神情,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喜歡他,變態!徊年不過與你逢場作戲而已。否則他為何四個月沒給你打過一次電話,為何我和他二十四小時都待在一起可他從未在我麵前提起過你?沒有人像我這樣愛徊年,沒有人。而你所謂的愛,隻是變態。如果你還有點自知之明,就趁早離開我們的家。
當巨大的關門聲響起時,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實際上,倘若沒有她最後的這番話,我也同樣會選擇離開。
雖然我與徊年隻重逢了不到十二小時;
雖然我有許多心裏話尚未說出口;
雖然我有千千萬萬個不舍;
雖然——
我隻是給徊年留下了一張匆忙的字條,之後拿起行李前往火車站,卻被告知坐票告罄,臥鋪告罄。我不願再在這座城市多停留哪怕一秒鍾,於是咬牙買了站票。
經過了一夜的顛簸,火車於清晨五點五十八分抵達夏城,雙腿酸疼的我踉踉蹌蹌地下車,失魂落魄地找到一處公用電話,撥林溪的號碼。當電話那邊傳來女孩溫和的聲音時我的喉嚨像被鎖住了一般,說不出任何話來。林溪在那邊十分焦急,連連問道,是誰?是淺澤嗎?說話啊。許久,我才哽咽著說,林溪,我回來了,剛下火車,我想見你。
二十分鍾之後我見到了匆匆趕來的林溪,她捧起我的臉,喃喃道,淺澤,你為什麼這麼憔悴?告訴我,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一言不發,隻是將臉深埋在她的肩膀上,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