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裏,我每天都在淺澤家的樓下與教堂之間穿梭,我一直固執地相信他會回來,隻是時間問題。而很多時候,我總能感到身後有一雙眼睛注視著我,目光柔和憂傷得似是夏城春天剛剛從夢中蘇醒的河水。而每當我轉身張望時,卻隻有一片寂寞的風景。
又是一個寧靜的黃昏,我靜靜地佇立在教堂門口,教堂暗紅色的大門緊閉,旁邊的植物卻自在坦蕩地生長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水汽傾覆了我的臉。這令我不禁想起曾經,淺澤總有幾個下午是在教堂度過的,而我畫完畫之後便會站在教堂門口,等他一同回家。那些講過的或有趣或無聊的笑話依舊縈繞在耳邊,而那些回憶的默片卻早已定格成永恒,掛在記憶的牆壁之上,等待著歲月一點點侵蝕。
我不敢想象,倘若自此之後同淺澤再也不能相見,我會怎樣想念他,會因為怎樣想念他而夢見他;而倘若在相見之後他卻不肯原諒我,我又會怎樣因為不敢想念他而夢也夢不見他。
夕陽淡了,暮色濃了。
教堂頂端尖尖的十字架,近處的白樺樹,遠處的青山,已漸漸隱沒在濃濃的暮色裏,像一幅已經褪了色的圖畫。
在我思緒即將飄向遠方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女孩,她仿佛是從夕陽暮色中走出,來到我的麵前。她一身白衣,頭發垂下來蓋住脖頸,大大的眼睛散發出溫潤的光澤。她靜靜地注視著我,突然開口道,我叫林溪。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徊年。
我心中吃驚不已,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女孩笑了笑,我還知道你一直在尋找淺澤。
我心中的吃驚更甚,卻不敢與她的目光對視,隻是垂下頭低聲道,是的。
女孩臉上淡淡的微笑猶如夕陽下彌漫的花香般令人舒心,她一字一頓地說,我知道你和淺澤之間所有的事情,我還知道淺澤現在的住處,我帶你去找他,好嗎?
我的心髒幾乎要掙脫胸腔的束縛,淺澤現在怎麼樣了?
女孩的歎息在暮色黃昏中彌漫開來,聲音之中有著說不出的心疼與擔憂,實不相瞞,淺澤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午睡的時候都會哭醒,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傷心。知道嗎,他每天跟我說的最多的人就是你……他怕你為難所以……很多的痛苦都是他獨自承受……
女孩說著說著,竟然當即落下淚來。
教堂旁邊有一排歸教堂所有的毫不起眼的平房,灰色的牆壁與暗紅色的房頂的搭配顯得十分平凡。我被林溪帶到了其中一間前。
這就是淺澤住的地方,徊年,進去吧。
我看著她,感動與慨然同時湧上,情不自禁地說道,林溪,謝謝你。
林溪淡淡地笑了笑,我相信你能改變這一切。
目送林溪離開,待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暮色盡頭,我才輕輕叩門。片刻,裏麵傳來淺澤的聲音,門沒關,請進。於是我推門而入。
天邊的夕陽即將沉入遠山,可不再耀眼的光線依舊把房間刷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我看到了淺澤。
他背對著我,伏在桌子上在書寫著什麼,白襯衣上的小褶皺在夕陽下錯落出深深淺淺的光影。而他單薄的背影,卻被我沸騰的淚水模糊成一幀看不清細節的殘像。聽到開門聲他手中的筆依舊疾馳,沒有回頭,隻是語氣平淡地說道,林溪,我今天又寫了幾千字的日記。我以為寫下來便可以忘卻,但我真的做不到……林溪,我究竟該怎麼辦?
他回過頭,眯起眼睛,麵部表情卻猶如被定格了一般。
我聽到他手中的筆落地時發出的“啪、啪”的聲響。
窗外,光在溢出。
他起身,緩緩走到我麵前,揉了揉眼睛,徊年,真的是你,還是我出現幻覺了?
我迅速拭去臉上恣意流淌的淚水,像以前一樣撫他額前的劉海,低聲說,痛苦的幻覺已經過去,如今你所見的,是幸福的真實。我注視著他的眼睛,淺澤,我是徊年,我回來了——原以為這樣便可消除他心中的顧慮與遲疑,誰知他竟垂下眼簾,下眼瞼處出現了小小的暗影,臉上逐漸浮現出漠然的神情,語氣冷淡地說,我說了讓你不要來找我,你和唐卡很合適,她很愛你,而且她很漂亮,她可以給你一份足以讓你自豪的愛……這些或許是我永遠都無法……
我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摟著他的肩膀,然後將他深深地擁抱在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