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追夢人 (2)(2 / 3)

淺澤的聲音在黑暗之中蔓延,我低聲問道,願意和我一同規劃未來麼,淺澤?

當然。他回答,繼而自顧自地說道,在我上大學之前,我們一直住在夏城,住在這間房子裏。每天都映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起床,去白樺林畫畫。我在教堂彈琴,你要在門口等我。倘若我們不困,或許會有心情去電影院看午夜場的電影。

拜托,這都是我們現在就可以做到的——對了,我們外出旅遊怎麼樣?去西藏,那裏是我最想去卻一直沒有去過的地方。在我上小學的時候,班裏有個男孩的爸爸常年駐守西藏,幾年不回一次家。一次他隨母親一同探親,回來之後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地為我們講述他的見聞,從此我對那些繁複猶如鏤刻的玄妙花紋一樣的意象著了迷。母親得知後,為我買回許多關於西藏的書籍,我通宵達旦地讀,時常徹夜不眠。日複一日,這片土地在我心中的位置本該清晰而立體,我卻覺得它依舊是猶抱琵琶半遮麵,始終沒有把本真的麵貌呈現在我的麵前,唯有親自前往,才可能揭開它神秘的麵紗。

那裏應該是個畫畫的好地方。淺澤說。

你答應了?

嗯。

呼啊,太好啦,那我們盡快動身,明天就去買票,後天收拾行李,在這個星期結束之前出發,到達西藏之後就去墨脫,如何?

墨脫?淺澤的聲音顫抖了一下,繼而遲疑地說道,聽說墨脫是全國唯一一個不通公路的縣……

我笑了笑,你說的這些我當然知道。曾經還有人說,在到過墨脫的人麵前不要言路,也就是說世界上沒有比到墨脫更難走的路了。可是淺澤你有沒有想過,倘若我們連墨脫都一起去過了,還有什麼地方是我們所無法抵達的呢——你說是不是這樣?

是。

這麼說,你答應了?

嗯。

呼啊,太好了——好像已經十二點了,你困嗎,淺澤?

不困。

太好了,我也不困……

汽車在川藏公路上飛快地行駛,窗外的藍色天空緩緩沉入黑暗,星鬥明亮。嶙峋的山巒在暗夜中依舊傲然挺立於公路兩旁,猶如忠誠的衛士一般守護著這前往聖地的必由之路。

車內的旅客大多已進入夢鄉,清晰的鼾聲在闃靜的黑暗中蔓延。淺澤打開隨身攜帶的手電筒,在一束細小的銀色光線之下閱讀《聖經》;我側身,凝神靜氣地注視著窗外不清的景色,難言的喜悅和幸福如夏日海潮般拍打著我的心房。這是自我童年時代起便貫穿於生命的夢想,隨我一同成長的渴慕,並在我二十歲這年成長為一片溫馨的寂寥,一片成熟的希望與翅膀。疲倦的時候會和淺澤之間有簡短的談話,倚著靠背,雙目微閉,直至淩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在夢裏置身於一片廣袤的天地,頭頂是一片樸素而厚重的蒼藍色,雲朵像哈達一樣聖潔。

磕等身長頭朝聖,是藏傳佛教別具特色的朝聖儀軌。我曾經在關於西藏的書中無數次看到磕等身長頭去拉薩的虔誠的朝聖者。一般來說,為一個磕等身長頭到拉薩的朝聖者提供後援支撐,至少要六個左右的精壯小夥。而在漫長的旅途中,除了住處之外,還要克服來自自然與人為的挑戰。每個磕長頭的朝聖者都有自己特殊的裝備,《悲憫大地》中就提到一位從瀾滄江峽穀卡瓦格博雪山下磕長頭前往拉薩的喇嘛,在臨行之前得到了貢巴活佛贈與的已被念過經的牛皮長裙和手板。書中還以這樣的語句描述道:那牛皮沉甸甸的,既像一件抵禦百病侵襲和一路風霜的鎧甲,又似一條普度慈航的小船。它長過喇嘛的膝蓋,可以在洛桑丹增每一次和大地砥礪時很好地保護他的軀體。

然而在拉薩的八角街,我終於親眼見到了磕長頭的朝聖者。

八角街是六角環形街道,仿佛是一座巨大的時鍾,輝煌壯麗的大昭寺就是鍾軸。八角街並非以街道形狀定名,而是藏語“八廓”的音譯,意思是圍繞大昭寺的街道。按西藏佛教徒的說法,以大昭寺為中心繞一周稱為“轉經”,以示對供奉在大昭寺內的釋迦牟尼佛之朝拜。

除此之外,八角街還是藏傳佛教信徒轉經的最主要的線路,每天都有磕著三步等身長頭的人來到這裏。他們到大昭寺前朝拜佛祖,在光滑發亮的石塊道上投下了一道道長長短短的影子。他們大多皮膚黝黑,臉上被風霜雨雪毫不留情地刻滿深深的印記,護住膝蓋和手掌的裝備已殘破不堪,衣服相比較而言還是整潔的。那是因為他們在進入聖城拉薩之前縱然不沐浴,也會換上一套新裝,以示自己內心的無限虔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