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尾聲 流過的季節 (1)(3 / 3)

他說,淺澤,同我回家,我媽媽包餃子給你吃。

我說,好。說完這句話之後他明朗地笑了,露出亮晶晶的牙齒,拍了拍我的肩膀。

父親去世之後,我的第一縷溫暖是男孩徊年與他的母親施予我的,那仿佛是刺破晨霧的曙光,我珍惜不已。除夕的傍晚我第一次見到徊年的母親,那溫柔和善的女人,講話亦輕柔不已,仿佛怕驚了天上的飛鳥。她笑著對我說,小澤,阿姨給你和小徊包酸筍餡的餃子吃,啊。

從最初暮色降臨便稀稀疏疏的鞭炮聲終於在深夜達到了高潮,無數流光溢彩的豔麗花朵在墨藍色的天空中此起彼伏。我與徊年站在屋外,直到所有煙花爆竹聲停止,陷入一片沉寂。我仰望恢複冷清與寂靜的天空,一片冰冰涼的東西忽而落在了我的臉上。是雪。雪花逐漸落在我的臉上,肩膀上,我的思緒難以遏製地回到兩年之前。父親去世的黃昏,他的頭輕輕垂向一邊,我為他至為善美的靈魂彈奏《安魂曲》,那夜風雪低回著悲鳴,破了我的門,從此我的身世便猶如浮萍,飄忽不定……

從屋外回來之後我便倒在他的床上,全身無法抑製地顫抖。徊年的母親試圖安慰我,我聽到他輕輕對母親說,讓我來。

淺澤,你想念你的父親,與此同時,雪又令你有種至為深刻而熟稔的恐懼。徊年坐在床沿,輕聲說。

我抬起頭望著他,心中忐忑。

你在疑惑為何我會知道。實際上,自我仍是一個孩子時便感到心底時刻有一個聲音在對我喃喃低語,於是我便篤定地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除卻我的親人,還有一個人的命運同我息息相關。教堂的那次禱告,我坐在下麵,猛然感到心中的低喃更為清晰。你滿臉憂傷地司著琴,而你的憂傷我竟然都懂。休戚與共,概莫如是。

原來這些都是真的,我一直以為我聽到的低喃是因為孤寂而產生的幻覺。我兀自說道。

男孩徊年突然開心地笑起來,是嗎,你也會感應到我的情緒嗎?

是的。我淡淡地說道。

那一夜我住在徊年家,與這剛剛相識的小小少年睡在一張床上——他雖然年長我兩歲,但我依舊願意如此稱呼他。那時他的笑容是仿若孩童的,有種不染塵世雪霜的美。

[肆]

我從徊年母親的口中逐漸得知了徊年的諸多事情。他的父親常年在外經商,母親憊於繁華的都市生活,於是徊年與母親一同來到夏溪並在此繼續自己的學業。他發狂地熱愛美術及詩歌,北方那所被光芒和讚譽籠罩的美院是他不渝的夢想。

在春節之後開學之前的短促時光裏,我的身影不再落單,我與徊年在他的房間中一待就是一天。他教我畫水粉畫、素描、速寫;他一字一句地為我念他寫的文章與詩歌,純潔而充滿簡單的快樂。閑時我們並排躺在床上,淡藍色的天光從天窗落下傾覆在我們身上。放肆的說笑抑或幹淨的緘默在我們之間都是美好的。那時我天真地以為被自己丟棄在光陰池水中的一團孤寂落寞再也起不了一絲漣漪。

即將開學的時候我才知道,由於南北方課本教材差異太大,本應讀高一的徊年不得不重讀被描述得駭人不已的初二。男孩的叛逆在初一萌芽最終會在初二達到一個頂峰,更何況寒假之後初二已到了下半學期。如我所料,這群同我年歲相仿的南方男孩對徊年的抗拒從第一天就開始萌芽,逐日趨於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