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茬兒。他們嬉皮笑臉,令我感到惡心。你是不是喜歡暮荷老師喲,談戀愛談得連平時舍命也得保的第一都不要啦。哈哈……另一個接茬兒,可不是嘛,你沒來的那段日子暮老師照顧你全班都知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兜臉一拳。用我的右手。他大叫一聲,摸摸臉,滿臉是血。
暮荷在此時走進了教室,她看了看周圍的男生,最後將目光落到我的身上。
淺澤,跟我到辦公室來。她說。
她的辦公桌是整潔而可愛的。書桌上除卻教案與書,便是她鑲在相框裏麵的單人照,靠近窗台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養著一株小小的含羞草。我看著這奇特的小小植物,不禁伏下身,用手指輕輕觸碰了它,它立刻合上了葉片。暮荷看著我,終於露出了溫馨而美的笑容,與此刻柔暖的夕陽相映。那才是被我的回憶所認可的。剛才為什麼打架?她的嘴角依舊有淺笑。我無法回答,唯有低著頭,悄悄地看她。手腕不疼了嗎?她問。聽到這句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話,我突然掉淚。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暮荷擁抱,亦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與異性相接觸。暮荷的身體柔軟而消瘦,散發著淡淡的櫻花的馨香,令我感到迷醉而恍惚。事實上,我隻是以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的姿態接受她給我的愛撫與安慰。我的臉頰長時間地摩擦著她細長的脖頸,她揉著我的頭發。未曾有任何言語,唯有幹淨的緘默維持在我們之間。
暮荷,我喜歡你。囁嚅著,哽咽著,積壓在心頭的這句話終於說出。
她猛地推開我,眼睛裏的神采驟然暗淡下去,也許是由於終於聽到這句一直懼怕我說出來的話。
一直沉默,沉默。
[拾叁]
那年冬天,徊年終於伴隨著風雪歸來。
曾經那個笑容美如孩童不染塵世雪霜的少年如今已經十九歲。站在十幾歲的尾巴上,他被時光雕刻成了更加清瘦和俊美的男子。額前的劉海兒遮住雙目,阻擋了通往心靈的唯一路徑。黑色的長款風衣將皮膚映襯得非常蒼白。他的白色跑車給了鎮上所有人或多或少的震動,唯我心緒平然。
淺澤,你還好嗎?
嗯。
晚上,我想去你家吃飯。就像以前一樣,可以嗎?
嗯。
餐桌上我低頭吃飯,沉默無言。徊年也沉默著,卻偶爾抬頭看我一眼,再把頭深埋下去。兩年茫然孤單的時光,令我成長為隱忍之人。
淺澤,明天是星期六,你依舊是會去教堂司琴的吧,我也想去。他輕聲說道。
你隨便。我冷言道。
你的女友還好嗎?問出這句話我感到悲涼。
他愣了一下,我們分手了。你呢,談戀愛了嗎?他問。
沒有,沒興趣。
哦。他繼續默不作聲。
我的心中被報複所帶來的快感層層包圍,與此同時另外一種力量令我的淚險些落下。
那個在我司琴結束之後走到我的麵前為我合上琴蓋對我說我們並不孤獨的少年,那個英俊善良笑容不染塵世雪霜的少年,那個在我父親去世之後春節讓我同他一起過年的少年,那個在我為他擋刀受傷之後鄭重其事地對我說以後我也會為你擋無論是刀還是斧頭的少年,現在都已經成了蒼白的影像,定格在了兩年之前他離開的那個寒冷的冬天。
淺澤,晚上我可以在你這裏睡嗎?
不可以,會睡不開的。
……
徊年的寶馬行駛在一條並不寬闊的路上,兩旁是茂盛的蘆葦叢。高高的蘆葦刺破蒼藍色的天,悲涼得令人歎息垂淚。
剛才我看著你司琴,恍然間想起初次見你時的情形。那時的你心中充滿清澈的憂傷與哀愁,並且這般美好。離開夏溪之後,我的腦海中一直保存著你那時的影像,像個小姑娘一般柔弱與天真。但此次回來,卻未曾想過你已變得令我不識。我不知你究竟遭受了多少磨難才會變得這樣冷血心腸。
徊年,我無力與你爭辯。
隻是因為我這個夏天失約了不是嗎?
你給我閉嘴!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我突然衝他大吼起來。
這時,迎麵突然出現一輛載滿貨物的卡車,搖搖晃晃地衝我們駛來。
在卡車與徊年的車相撞的瞬間,我聽到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衝我吼,趴下!快趴下!我顧不得太多,立刻伏下了身子。而下一刻,徊年將方向盤用力地向右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