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尾聲 流過的季節 (4)(2 / 3)

用力地,向右轉……

向右轉……向右……

我突然感到有一個人一下子撲在了我的身上,將我擋得密不透風。

然後是玻璃碎裂的聲音。在玻璃破碎的瞬間我聽到了一聲慘叫……

……

半個月之後我出院了。

隻是些皮外傷,並不嚴重。然而自住院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到徊年。

我日日跪在陽台上祈禱,希望以自己之虔誠救贖他的肉體。

直到那日我突然接到他打給我的電話。淺澤,我有話對你說。

餐廳裏。

徊年提前到了。相比較半月之前,他的變化並不大,隻是更加消瘦蒼白,眼眶深深地陷了進去,頭發亂蓬蓬地翹著,隨意地穿了一件襯衣,舊仔褲。

他的聲音帶著大病初愈之後的疲憊。淺澤,我鈍重地傷害過你,這是我應得的懲罰。

我無言以對。

你看那兒。他突然指著牆壁,那裏掛著一個十字架。這兩年,每當我看到一個十字架,都會在它們麵前停住禱告一會兒,那會讓我想到曾經和你在一起的時光。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牆壁是空空蕩蕩的,唯有寂寞而空曠的白色。

我驚愕地看著他。他的臉上依舊帶著憂傷的笑容。忽然,他又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開通訊錄。

這上麵存了你家的號碼,你看看我存的名字是什麼。

我把手機接過來,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親愛的小澤。

把手機還給他,我把手在他的眼前用力地晃動了好幾下。但他毫無反應,依舊笑著對我說話。

我明白了一切,淚瞬間洶湧而出。

讓我一直保存著這個號碼吧。他憂傷地望著我,縱然他的麵前是無邊無際的漆黑。

徊年……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看不見?

他的笑容在一瞬間凝固。淺澤,以後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他起身欲走。

——但卻跌跌撞撞,差點撞在waiter的身上。

徊年……你別走……我注視著他的背影,哽咽著說。

我走過去將他攬在懷裏,親吻他那已看不見任何東西的雙目。

徊年,我想要告訴你,我的愛……

是幻覺還是夢寐,那歌聲去了,我醒了,還是睡著。

——濟慈

十月十二日,她在去老師家補習數學之前從書櫥的最上麵拿出《不離》,然後伏在床邊讀自己十八歲之後寫下的《記住愛,記住時光》。她已經把這篇小說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讀了許多遍。在距完稿已有半年之久的今天,她依舊能觸到最初促使她寫下這篇小說的層層疊疊的失落感。她記得這失落感給過她多少個心神不寧的時刻,就如同她不曾忘記寫小說時從不流淚的自己在寫到陸淮將蘇鬱的薯條拿開時突然雙手捂麵,不能自持——舊時光一去不返。隨之一同遠去的,還有那些出現在她小說中的形形色色的女孩,那些曾在前兩本書中反複描摹的意象(在風中憂鬱倒伏的蘆葦,猶如被水粉筆鋪就而成的天空,以及鑲著金邊的雲朵)以及滿紙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慨然。縱然如此,她依舊對我說,倘若可能,她想把蘇鬱和陸淮的故事繼續下去,因為她希望,他們能夠擁有一個更加完滿的結局。

我在盛夏的序幕即將拉開時認識了這個姑娘,那時的她正為了這本小說而過著晝夜顛倒的生活——臨近中午起床,吃過午飯就坐在電腦前開始寫作。家中的冷氣開得很足,窗簾緊閉,全然看不到屋外明晃晃的烈日。這次她有意放慢了寫作速度,用更多的時間思考如何才能用優雅得體的措辭營造出自己心心念念的灰藍色的懷舊意境以及怎樣才能讓某些深情的段落更加令人喟歎——每當這時她總會起身為自己接一杯水,塞上寂靜無聲的耳機,久久地注視著屏幕,雙手輕放於鍵盤上,不寫一字。有時寫作正酣,卻會突然接到快遞公司的電話,與她商定上門送書的時間。拿到新購得的書,她雖然內心欣喜,卻也隻能粗略一掃,隨後繼續坐在電腦前寫這兩個男孩的故事。

結束一天的寫作通常已是深夜,直至此時姑娘才會拉開窗簾。夜色淒迷,對麵的白色樓房已隱沒於黑暗,偶爾可見“一片月明如水”抑或“月華如練”,但大多情況下唯有憔悴的橘紅色路燈在地麵投下長長短短的影,枝葉稀疏的梧桐樹在夏夜繾綣的風中舒展腰肢。每每此刻姑娘都忍不住想起夏城,那座在地圖上永遠無法尋到、隻存在於自己臆想中的栽滿白樺樹的安靜之城,繼而又會想起徊年和淺澤,這兩個令自己動容不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