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要向那些聲稱隻要我不演主角,就樂意為此片投資的投資商們表示感謝——Geoffery Rush憑借《Shine》榮獲金球獎最佳男主角後的獲獎感言
姑娘目前最喜歡的電影演員是Geoffery Rush。每次向身邊的朋友提起這個名字,所見的都是滿臉茫然,然而當她提起《加勒比海盜》中的Captain Barbossa,瞬間欷歔一片。
姑娘對某些事物,或是人,總有著令人難以理解的偏執的愛。十餘年前的Geoffery Rush是一位僅活躍於澳大利亞的出色的舞台劇演員,四十五歲那年被導演斯科特發現,希望他能出演澳大利亞的天才鋼琴家David Hirschfelder。然而由於他當時在世界範圍內毫無名氣,幾乎所有的投資商都拒絕為他投資。他為了向投資商證明自己,重拾陪伴自己度過少年時代的鋼琴,從白晝練到黃昏,將David Hirschfelder的說話語氣模仿得出神入化以至於David Hirschfelder的妻子在看完影片之後稱讚道:“我以為自己有兩個丈夫,一個在身邊,一個在電影裏。”……他終於出人意料而又不負眾望地包攬了當年包括奧斯卡與金球獎在內的數十個最佳男主角獎,被譽為當年“電影界最重大的發現”……姑娘告訴我,自己一直被Geoffery Rush登上奧斯卡領獎台那一刻響起的音樂深深震撼著。起初她不知這段音樂出自何處,隻覺得它激昂的旋律喚醒了自己體內某些正在沉睡的細胞,仿佛置身於一片溢滿陽光的向日葵之海。
直至她在一個深夜觀看Geoffery Rush的獲獎電影《Shine》。當《拉赫瑪尼諾夫鋼琴第三協奏曲》從老式唱機中緩緩流淌而出的時候,她突然紅了眼眶。因為她發現自己一直以來所尋找的,就是這首曲子。
她對我說,寫這個故事的過程中,她唯一能夠從開始聽到結束的專輯隻有《拉赫瑪尼諾夫第三鋼琴協奏曲及鋼琴小品》。也隻有這盤專輯才能令她在寫作時完全投入。開頭那一段熟悉的旋律總能令她頻繁地想起Geoffery Rush,想起曾經以及現在的他為了夢想付出的全部努力。
也隻有這樣,才能令她暫時擺脫突如其來的巨大的挫敗感。
姑娘心中巨大的挫敗感一半以上來源於她的草叔。雖然在我們相識的這些年月裏,每每向我提起草叔,她都滿心驕傲,然而假期,在她寫這個故事的過程中,我卻頻繁地接到她的抱怨短信——她在短信中說,草叔要求自己把某些部分推翻重寫,而她卻無法瀟灑地按下“Delete”鍵,因為這其中不乏自己冥思苦想的段落。看著這些即將消失的片段她非常難過,沮喪,當然最終還是免不了狠下心大段地刪掉重寫。
那段時間她一聽到自己的手機鈴聲《Por Una Cabeza》就會立刻跳起來。當然她也會耍些小伎倆,比如總是隱身登陸QQ,這樣縱然看到草叔的留言,也可堂而皇之地視而不見。
她希望這本小說能與自己之前寫下的青澀文字有所不同。從內容到插圖到書名,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完美。為此她一度變得異常乖戾,失眠、自虐、多次與草叔發生劇烈的爭執。她一直不敢回想自己情緒失控時說出的話,因為那肯定無禮至極。而每次爭執結束後她都會邊哭邊想這份友情是否要被自己親手葬送了。直至她交掉稿子,忐忑不安的內心才逐漸趨於安寧:他們依舊是彼此最為在意和不可替代的朋友。她笑著告訴我,她的草叔現在會稱她“孩子”,催促她學習,十分溫暖有趣。與此同時她獲知,在小說後期製作的過程中,她的草叔所承受的壓力遠遠大於寫稿時的她。他甚至會因為書名在淩晨三點失眠……此刻她才意識到,人有時隻對自己嚴格已足夠,對朋友,該最大限度地寬容。也許草叔早已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寬容、妥協、體諒。而自己,隻是剛剛明白而已。
交稿之後她說,我要禱告我們的友情不要再受傷害——雖然草叔說“矛盾的出現是由於我們之間的關係愈發密切”,可我寧願將之當作他用以自我安慰的說辭。
如果有天我們淹沒在人潮之中,庸碌一生,那是因為我們沒有努力要活得豐盛。
——黃碧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