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8)
那孔宣連敗三場,再次日,隻得自家親臨陣前,討師叔說話。
師叔帶了我等列隊出營,這還是我首次看到孔宣麵目,全身金盔赤甲,亮得晃人眼睛,哪怕隔得遠了看不清表情,隻這麼一人一馬往陣上一戳,便讓人覺得趾高氣昂到了十二分——連敗三場還有這種氣勢,難得!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此人身後隱約有五色光華流轉不定,風聞這孔宣懂得道術,想來也不假。
師叔上前答話,聽那孔宣聲氣,倒也言辭文雅,要薑師叔好好退兵,而薑師叔似乎是因為之前連收降將,似覺得這孔宣話語間大有回緩之意,也有收服的可能,於是長篇大論很有誠意地勸他“將軍何不順天以歸我周,共罰獨夫也?”
可惜這話激怒了孔宣,全然聽不進去,縱馬舞刀直取,而洪錦上前抵住,未及數合,洪錦便使出旗門遁。
我直覺有些不好,果然孔宣隻是輕笑一聲,“米粒之珠,有何光彩?”兜回馬,隻見他身後黃光一閃,洪錦便不知去向——隻留下坐騎在那裏兜圈子。
這種變故驚得眾人目瞪口呆,從未見過這等道術,便是搬運法,好歹也有個形聲,終不能不明不白便把人弄不見了?
這真是天下左道,無奇不有!
拿了洪錦後,孔宣氣焰更盛,殺奔過來,鄧九公上前接住,薑師叔趁機祭起打神鞭,哪知和洪錦那次一模一樣,他將紅光一閃,頓時打神鞭也落進去不見了。師叔大驚,忙令收兵。
孔宣也不追趕,隻是單人獨騎,橫刀而立,麵露冷笑,仿佛天地間就隻剩下他這麼一個人。
倒讓我想起數年前的一人,趙公明。
……
回到營中,師叔吩咐召集眾將議事,問道:“今日洪錦被憑空攝去,可有人看得端倪?”
我有些慚愧,自家是沒看出什麼的,隻不過孔宣那五色光華疾如閃電,不亞於當初趙公明祭出定海珠時的光景,我自忖,若換了自己,就算看見,也未必躲得過去。
眾將皆都默默無言,師叔想了一想,道:“今夜趁其得勝不防,且去劫營一陣,再作區處。”眼光在我幾個身上看了看,便道:“哪吒去正轅門,黃天化左營,雷震子右營,先挫動他軍威,然後用計破他,必然成功。”
我接了令箭,但總覺得背後有道眼光在看我,再回頭看時,卻不見了。
倒是怪哉!
師叔吩咐了晚上事宜,便叫散去,我出去時慢得一步,聽見後麵元微聲音,“……孔宣此人道行深厚,非尋常左道之士可比,除非傾兵而出,斷其羽翼,猶恐奈何不得他。”
師叔又答了甚麼,我不曾聽清楚,等了一會,便見元微走出來,臉色似乎有些憂慮。
我上前招呼,笑道:“師姐對我也太沒有信心了,此戰必然成功。”
元微橫了我一眼,“少得意了,道是我擔心你不成!”
我倒是很想說一句,那便是記掛李三兒?話在嘴邊轉了轉,終究沒敢說出來,一半是怕唐突元微惹她惱怒,另一半也是真不想再給哪吒添一項得意的由頭。
我道:“那是怎麼說?”
元微回頭看了看主帳,歎息一聲,“得之太易,如之奈何?”
我也壓低了聲音,道:“……是說師叔?”
元微露出些無可奈何的神情,道:“雖掛帥出征,受命封神,其實他心裏還未想透,偏生這些事也沒人敢輕易說透,隻得含糊提點,自己想去。”
我忽地想起了師父給的那幾句謁子,“金雞”指的是金雞嶺罷?
隻不過,就算聞太師也有逼上絕龍嶺的時刻,難道我還能比他更倒黴?再說師叔下令,難道我還能將謁子給他看,叫他換別人去?
總是自家小心也罷。
天色已晚,這時節夜裏風還是涼的很,元微是不穿甲胄的,隻輕衫緩帶,未免襯得有些兒單薄,尤其蹙眉出神,讓人情不自禁便生出些憐惜。
其實,縱知道是師姐,瞧著也才十四五的女孩兒,反覺比我們都小些。
我忍不住寬慰道:“師姐莫憂,師叔一向吉人自有天相。再說天意令你得生便生,若不得生也無法,想得透想不透,未必多大區別。”
——這話還是上次和哪吒一起被土行孫所擒,聽他說的,當時自然不放在心上,隻不過事後想起,卻略有些兒感觸。
怨不得師叔將他排在我等前麵,其實哪吒看著不怎麼樣,心裏倒是通透的很。
元微回頭笑道:“這話不錯,你聽誰說的?”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出來的麼?好沒麵子!
二更時帶兵出營,才出去便見哪吒踏著風火輪站在前麵,頗有些兒麵無表情,“我同你換一換,你衝轅門。”
——這是拿師叔軍令當兒戲呢!師叔就算再偏你,他也是個掌兵的元帥!
“……你多撐些時,等我得勝後便來中帳助你。”
——說話還是這等欠揍!不過,這怕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