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百口莫辯(3 / 3)

從始興王府搜出的那十口箱子讓陳蒨怒不可遏。他一貫以明君、慈父自居,萬萬料不到,弑君殺父的悲劇即將在自己身上開演。權力鬥爭好比疆場上的廝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裏沒有父子之情,沒有夫妻之義。所以,當徐靖請示能不能對始興王用刑時,陳蒨不假思索地命令:“按《大陳律》辦!”

然而,當女兒陳含馨跪在自己麵前,痛哭流涕地描述弟弟受刑後的慘狀時,陳蒨身為父親的人性複活了。沉吟良久,他發出一道上諭,要徐靖停止一切審訊,就此結案。

徐靖很快就摸透了皇帝的心思,他將周振業定為謀反案主犯,將周若蘭和陳伯茂定為協從。陳蒨對這個結論很滿意,當即召集群臣,商議如何處置涉案人員。丞相歐陽壽、中書令邱爽、右仆射梁懷仁認為周振業謀反案尚有不少疑點,而陳伯茂秉性忠厚,不像弑父篡位的亂臣賊子,建議繼續深挖案情。但多數大臣覺得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主張將周振業滿門抄斬,周若蘭和陳伯茂賜自盡。

陳蒨對抄斬周家沒有異議,但不讚同賜死周若蘭和陳伯茂。他掩麵歎道:“皇後和始興王是受了周振業的蒙蔽,才走了邪路。”

聽了這話,徐靖趕忙奏道:“聖上所言極是,皇後和始興王之所以參與謀反,是周振業不擇手段威逼、恫嚇的結果。”

陳蒨讚許地望著徐靖,暗示他繼續往下說。

徐靖咽了口唾沫,接著侃侃而談:“在審問中,皇後和始興王對參與謀反深有悔意。陛下以仁德治天下,非罪大惡極者不予殺戮。依臣愚見,可對皇後和始興王從輕發落,以觀後效。”

陳蒨不置可否,轉向其他大臣問道:“卿等以為如何?”

皇上的意思已不言自明,一幫馬屁精立刻隨聲附和:“徐中丞講得在理,請陛下網開一麵,對皇後和始興王從輕發落!”

陳蒨這才點點頭,口擬聖旨:“將周若蘭打入冷宮,改立沈妙容為皇後,陳伯茂廢為庶人,發往明州秘密看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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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伯茂要發配去明州,隻有馮若雁願意跟隨,其餘六個妻妾都作鳥獸散了。

自陳伯茂出事那天起,忠義侯馮喆就力勸女兒搬出始興王府,跟這個有名無實的倒黴丈夫劃清界線。但馮落雁死活不肯,她抱定了從一而終的決心,對陳伯茂不離不棄。聽說女兒要跟著陳伯茂去明州,馮喆暴跳如雷,他親自率領一幫婢女,連拖帶拽,強行把女兒帶回了家。

陳伯茂自覺愧對那一妻六妾,便寫了七封休書,請她們另擇佳偶。六封休書都被收下了,但馮落雁拒絕接收,她仍以陳伯茂的妻子自居。馮喆氣得差點吐血,他命婢女們牢牢看住小姐,不許其跨出府宅一步。

陳伯茂離開建康時,隻有姐姐和姐夫趕來為他送行。

時值隆冬,北風呼嘯漫天飛雪,四下裏看不到一絲生機,隻偶爾聽見幾聲烏鴉的悲鳴。形容消瘦的陳伯茂僵立在風雪中,那張扭曲的臉上滿是悲愴。在他身後,黑壓壓站著20多個禦史台的公差,他們負責押解陳伯茂。

富陽公主給每個公差送了一碇金元寶,然後她流著淚,反複叮囑弟弟:“凡事都需謹慎,千萬保重身體!”

陳伯茂默默點了點頭。

富陽公主從包袱裏取出一個扁平的布囊,對弟弟道:“這件東西是我特意找人做的,你仔細收好,到了明州或許有用。”

陳伯茂打開布囊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將之揣入懷中。然後,他遙望台城方向,淒然歎道:“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囚禁在冷宮中的母親!”

富陽公主安慰道:“這個你不必掛懷,我會想盡一切辦法,經常去冷宮探望母親。眼下父皇還在氣頭上,過些日子等他氣消時,我再慢慢勸說,請他收回成命,釋放你和母親。”

陳伯茂又長歎一聲,恨恨道:“這場無妄之災叫我百口莫辯,到現在我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誰在背後栽髒陷害!”

這時,駙馬袁愷對陳伯茂說道:“我和公主會竭盡全力調查此事,盡早為你和皇後洗冤。”

陳伯茂點點頭,感激地衝姐夫抱了抱拳。

公差頭兒看看天色,朝富陽公主和陳伯茂作了個揖,笑嘻嘻催促道:“時候不早了,該起程啦。”

聽了這話,陳伯茂隻得與姐姐、姐夫灑淚而別。

富陽公主強忍悲聲,目送押解弟弟的隊伍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茫茫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