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汪湖水。

第三部 與魅共舞 第七章 舊怨25

羅德的眉頭微微一皺,雙手驟然緊握成拳,但是,他的身體也僅僅隻有這兩個反應而已。

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幽藍的眼眸,沉進最深的一片海,微微蕩漾著一抹奇異的光彩。

羅德的笑容,在眼中盛放。

那樣濃鬱而深刻的笑意,需要醞釀多長時間才能完成?

“你回來……就好……”

他費力地吐出這幾個字,每個字,都充滿從壓抑多年的牽念中破繭而出的喜悅。

綠瑩瑩的血液從他的嘴角緩緩溢出,先是一絲,繼而一縷,由緩到急,淌過他的下頜,滴到屍女手上,蔓延成迷亂的圖案。

從震驚中回過神的鍾晨煊,正要上前,卻被連胤攔下。

他什麼都沒說,隻衝鍾晨煊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凝固成石像般的冷硬。

滴在屍女手上的血,忽然停止了遊走,在瞬間結成了一塊碧玉般的通透表麵,如一層嶄新的皮膚,覆在她的身體上。無數道細若發絲的翠綠光線,從這塊“皮膚”裏透射而出,足足飛躍到半人之高,再以一種煙火綻開之姿,從容而優美的降落,將屍女與羅德籠罩在一片流光閃爍的綠色下。

兩人的臉龐,一張冷若霜刀,一張笑如春風,兩人的衣衫,一件紅過鮮血,一件沉似黑夜,兩種極端的對比紛紛在這片奇異的綠色中明明滅滅。可是,看過去卻沒有任何妖異鬼祟之態,有的,隻是一層鮮活的生命力量,它在碧綠的顏色裏跳躍蔓延,小心翼翼地將範圍內的人保護在自己的懷中,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撫摸,灌注。

沒有撼動心間的聲響,沒有震懾人心的爆發,隻是一層看似薄而無力的綠光,卻清楚生出無形的阻隔力,密實而沉靜地包圍於他兩人的四周,隻要遠遠一眼,心下便有個感覺——不可近,不可近。

鍾晨煊的眼眸裏,染上淡淡一層綠,他看著前方那對男女,刹那間竟分不清是自己受了連胤的牽製不得上前,還是根本就不想去打擾他們。

對,打擾,就是這個感覺。

可是,為什麼會把“打擾”這個充滿憐惜與尊重的詞,用在這麼一對錯犯千年的罪人身上呢?

鍾晨煊為自己的念頭迷惑。

羅德的身體漸漸起了新的變化,濃鬱的深綠,像他畫筆下最深最重的顏色,從他的身體中慢慢浮現而出,如同他最熟悉的那支畫筆,沿著他的身體勾勒出一道完整的線條。

見此情景,連胤的嘴唇略略動了動,當然,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唇間的線條,更往下沉。

那道輪廓,離羅德身體的距離越來越大,像一個拓印自他的影子,正漸漸脫離他的身體,並從中抽離出一層生著汩汩而動的血脈狀紋路的綠氣,慢慢擴大,完整,最後完全脫離他的身體,徹底形成一個與他本人一模一樣,隻是沒有臉孔沒有細節,隻有一片光影的人形,然後行動遲緩但目標明確地,行走到屍女背後。

當滴在她手上的血液變成“皮膚”的那一刻,屍女便不再動彈了,美得心顫的眼眸,像兩塊冰涼靜止的寶石,視線停駐在羅德的臉上,有瞬間的遲疑。

她背後的人形,溫柔地伸出手,環抱住她的腰肢,沒有五官的臉龐,卻透出明顯的依戀與安心,靠向她的脖頸。

這是一個標準又溫暖的擁抱。

鍾晨煊不期然想起,許多許多年前,也曾有人從背後這般環抱住自己。貼心的暖意,從對方的胸膛,點染他冰涼的全身。

屍女背後的人形,將她越抱越緊,似乎要將自己完全融入她的身體。

事實是,它竟真的一點點融進了她身體,那具驚世美麗,卻毫無生命跡象的軀體,似乎是它盼望了多年的歸宿。

一道如劍峰般犀利的翠綠光線,綠得幾乎快滴出血來,從屍女的眉心激射而出,狠狠地穿過她對麵羅德的頭顱,強大的氣流在他們兩人之間爆發開來,將本來緊緊相連的兩人朝相反的方向猛彈開去。

屍女的身體,似有一層力量保護,在彈開一段距離後,被這無形的力量托舉著,緩緩落到地上,仰躺的她,雙目微張,神色安詳,如同世間一具最絕美的人偶,可通身又洋溢著本不該存在的神彩,生命的光彩。

羅德的情形就遠不及她樂觀了,飛離出去的他,撞在殿中的立柱上,重重跌落在地後,發出一聲微弱卻痛苦的呻[yín]。

連胤輕輕呼出一口氣,舉步走到羅德麵前,看著麵色蒼白如紙的他,一言不發。

鍾晨煊顧不得羅德,快步朝屍女那邊走去,論危險性,這個蛇蠍美人遠比羅德更讓人擔心。

可是,在他離屍女不到三步之遙時,一層堅固的結界阻止了他的前進。

“在她醒來前,你們誰都碰不了她。”羅德費力地抬起頭,滿足地笑了,“她回來了,完整地回來了。”

“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連胤開了口,斜望著不遠處那個赤紅的身影,“一早就知道,她回來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

聞言,鍾晨煊一愣,回看著那兩個曾是死敵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