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字,就足以在他心中掀起一場滅世般的地裂天崩。
“我真是個瞎子。”他心想。
這個世界上,長的像程生不奇怪,長得像程生又失憶過也可能是巧合。但長得像程生、腦部受傷失憶,肩膀上還帶著槍傷,除了程生,不可能是別人。
真相就在距他一步之遙的眼皮子底下,可他卻自作聰明地試探,自以為是地誤解,自欺欺人地告訴他,你不是程生。
他拋棄了直覺,去相信所謂“確鑿的證據”。在技術手段、親屬辨認織就的騙局裏當一個耳聰目明的瞎子,十年如一日地哀悼著那段還未鋪展,就戛然而止的萍水相逢。
十年蹉跎,大夢一場。幸蒙蒼天垂憐,他兜兜轉轉,走過無數彎路,最終還是遇見了他的謝觀。
霍明鈞走出醫生辦公室,回到監護病房外。長椅上蔫頭耷拉腦的茄子們聽到他的腳步聲,齊齊虎軀一震,隨後迅速屏息靜氣地站好,一個個恨不得把頭埋進地裏去。
“黃成方茴留下照顧他,和光去開車,跟我走。”霍明鈞大步走來,臉色稱不上好,但也不像是雷霆震怒的樣子,講話又快又冷,在四下裏彌漫的消毒水味中,宛如一柄精準鋒利的手術刀。
除此之外,他沒有泄露出半點異樣情緒。
十年的錐心之痛,暗傷折磨著他,也為他鍛造了最鋒利的武器,和最嚴密的鎧甲。
方茴愕然,難以置信地問:“老板……您不在這陪著謝先生嗎?”
“他醒了立刻通知我,”霍明鈞沒回答她的疑問,冷冷道,“照顧好他,要是再出問題,你們誰也不用繼續幹了。”
方茴噤若寒蟬地點點頭。
霍明鈞轉過頭,隔著玻璃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渾身戴滿監測儀器的謝觀。
那一眼裏藏著極深的眷戀和愛意,仿佛穿過重重光陰、生離死別,穿過巨大的謊言與真相,跋山涉水,自迢迢前世而來,飽含著風刀霜劍的冷意,卻輕緩而珍重地落在他熟睡的枕畔。
“等我回來。”他在心裏輕聲說。
霍明鈞進辦公室時,鍾和光估計他要在這裏多停留幾天,提前叫這邊的分公司經理提了輛公車送來。現在事情雖然並沒有按照他設想的發展,這輛車卻正好派上了用場。
兩人走到醫院停車場,早已在醫院大樓下等候的司機將鑰匙交給鍾和光。霍明鈞一言不發,拉開車門上車。
鍾和光坐進駕駛位,非常有眼色地沒有多問,準備先開出醫院。
霍明鈞沉默地待在後座,忽然道:“你去年的猜測是對的,謝觀就是程生。”
鍾助理手一抖,發動機一波三折地“吭哧”了一聲,熄火了。
“您說什麼?”
霍明鈞簡潔地複述了醫生的診斷和推測,部分細節鍾和光在心裏推敲一下便立刻明了,作為少數幾個的全麵知情人之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消息對霍明鈞來說意味著什麼。鍾助理感覺自己的心髒即將從嗓子眼發射,然而仍忍不住力求穩妥:“但是先生……這些畢竟隻是猜測,沒有決定性的證據,就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透過後視鏡看著霍明鈞的臉色,遲疑地補完後半句:“是巧合。”
可霍明鈞居然沒有動怒,平靜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