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阿維尼翁的路上,想到不曾吻他的母親,他又半路折了回來,他把塞沙利和馬車扔在下村,像賊一樣,從葡萄園中的小路鑽進城堡。夜一片漆黑;他的腳不時被葡萄藤的枯枝纏住,結果他自己竟不知走到那兒去了,在黑暗中尋找家的方向,對自己的家他已經陌生了。最後那抹著石灰的白牆隱約的影子為他指明了方向。但房屋大門緊閉,所有窗戶都沉默。敲門叫人他不敢,害怕父親會聽見。他繞著房子轉了又轉,希望能找到一扇沒有閂緊的百葉窗爬進去。但像每天晚上一樣,狄沃娜提著燈籠已在臨睡前巡視過每扇窗戶。他對著母親的房間凝視了許久,深情地向同樣不肯接納他的兒時的安樂窩祝福告別,帶著永遠的遺憾絕望地離去。
□思□兔□在□線□閱□讀□
最後一夜再見,讓我最後一次吻你吧
最後一夜對他來說是多麼漫長而殘酷啊!他躺在旅館的床上輾轉反側,注視著窗子等待曙光出現,先是由黑色漸變成灰色,接著是黎明的白色,還有燈塔射出的紅色閃光,在旭日東升中黯然失色,新的一天開始了。
直到天亮他才入睡;一縷陽光射進他的房中,把他驚醒,賣鳥人籠子裏的鳥叫聲混雜著禮拜日馬塞的無數排鍾聲,響徹海港,空蕩蕩的碼頭上機器都還沒有開動……已經十點了!從巴黎來的快車就要在十二點到達。他急忙穿上了衣服去迎接他的情人,他們將一麵看著海一麵吃午飯,然後把行李送到船上去。五點鍾,船便要起航。
這是陽光燦爛的一天,風清雲淡,白色的海鷗從空中掠過。海洋從未如此湛藍,是礦石的藍,海天相接處,片片白帆,霧氣嫋嫋,一切都清晰可見,一切都閃耀著翩翩起舞。旅館的窗戶下,幾隻豎琴奏出的意大利樂曲旋律動人。旋律中閃過伊琳娜的麵容,她在顫唞在哭泣。多麼遙遠的回憶啊!……他將離開這美好的國度,對被他打碎無法修複的一切留下永久的遺憾。
走吧!
在門口,讓碰見了一名男仆:“這兒有一封給領事先生的信……早晨收到的,當時領事先生睡得正香!”“青年阿納恰爾西斯旅館”很少有身份顯貴的客人,所以恭敬的馬塞人總把房客的頭銜掛在嘴邊……有誰會給他寫信呢除了芳妮……他再仔細地看看信封,顫唞起來,他明白了。
不!我不走了;我覺得自己已經無力作出如此瘋狂的舉動。要做這種事,我可憐的朋友,一個人必須渾身充滿青春活力,但我已不再年輕,又或者是有一種盲目的瘋狂的熱情,但這點你我都沒有。要是在五年前,我還年輕時,隻要你一個暗示我就會追隨你到天涯海角,因為你得承認那時我瘋狂地愛著你。我為你奉獻了一切;一旦與你分手,我心痛不已,我從不曾為任何一個男人如此痛苦過。但是,你知道,這樣的愛情會使人衰老……你是那麼英俊,那樣年輕,時時為提防許多東西而戰戰兢兢!……現在我再也堅持不住了,你讓我經曆了太多磨難,吃了太多的苦,我早已精疲力盡。
在這種種情形之下,想到要作漫長的旅途,要把我的全部生活改變,我覺得害怕。想想看,我是一個懶惰的女人,這輩子最遠隻到過聖日爾曼!再說,女人在陽光下老得很快,你還不到三十歲時我怕就要幹枯萎縮得同皮拉利大媽一樣了。到那時就該你怨恨為我而犧牲了,可憐的芳妮就要為一切人的罪過抵罪了。你知道的,在東方有一個國度,我是在你的《環遊世界》中讀到的,在那裏,如果一個女人有對丈夫不貞的行為,人們就把她和一隻貓一起縫進一張剛剛剝下、還在冒熱氣的獸皮裏,然後把袋子拋到海岸上,任它在烈日下哀號著掙紮著。當那獸皮逐漸幹縮越收越緊的時候,女人發出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貓拚命亂抓,人和貓撕咬成一團,直到從袋子裏傳出最後一聲嘶鳴,直到袋子停止顫動。這大概就是等待咱們的酷刑……
他停了一會兒,失魂落魄,目瞪口呆。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碧波閃爍。“Addio”……豎琴在吟唱,一個同樣熱情奔放的聲音和著旋律高歌……“Addio”……他那被破碎撕裂的毫無希望的生活浮現在眼前,田地燒掉了,莊稼收獲卻無影無蹤,而這一切隻是為了這個此刻要從他身邊逃走的女人……
我本應當早點告訴你,但是看到你是那樣衝動和堅決,我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