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下來。
在警察分局,按照慣例,他必須受一次盤問。
“您的姓名?”
“弗朗索沃·路瓦,分局長先生,已經結婚了,我敢說,婚結得還不賴,娶了一個有頭腦的女人。對我來說,運氣真好,分局長先生,因為我這個人不是很能幹,不是很能幹,嘿!嘿!您看,我不是一隻鷹。正像我老婆說的,‘弗朗索沃不是一隻鷹。’”
路瓦老爹的口才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好過。他感到自己的口齒很伶俐,感到自己有了自信心,是那種剛做了一筆好買賣、喝過一瓶白葡萄酒的人才有的自信心。
“您的職業?”
“船家,分局長先生,南維爾美人號的船主,一條好船,船上的裝備很是不錯。啊!啊!我的裝備都是一流的!……不信您去問問從瑪麗橋到克拉姆西的那些船閘管理人……克拉姆西,分局長先生,您知道那個地方嗎?”
圍著他的人都露出微笑,好像他們都知道似的。路瓦老爹的舌頭已經打結,但他還是嘟嘟噥噥地繼續說下去。
“克拉姆西,一個好地方,沒說的!四周林木茂盛。好木材啊,上等的好木材。所有的細木工匠都知道那個地方……我就是在那兒買的木材。嘿!嘿!我就是因為我買的木材出名的。我有眼力,就是這樣!這並不是說我這個人很能幹……當然,正像我老婆說的,我不是一隻鷹……不過,我有眼力……就像這樣,您瞧,我先選中一棵樹,像您一樣粗的,——請恕我冒昧,分局長先生,——我用一根繩子,像這樣把它圍起來……”
他抓住分局長,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細繩,開始纏繞起來。
分局長掙紮著。
“別這樣。”
“當然……當然……我是為了讓您看看。我像這樣繞住它,然後我計算,我算乘法,我算乘法……我不記得我乘以幾了……我老婆才會算。她是一個精明強悍的女人,我老婆。”
觀眾覺得非常有趣,躲到了桌子後麵的分局長先生居然也露出了笑容。等到大家的笑聲稍微平息一點以後,他問:
“您打算讓這個孩子將來做什麼呢?”
“可以肯定不是一個遊手好閑的人。我們家裏從來沒有遊手好閑的人!我要讓他成為一個船家,一個和其他船家一樣能幹的年輕船家。”
“您有孩子嗎?”
“當然有!一個剛剛會走路的女孩,一個還在吃奶的男孩,還有一個就快出世了。對一個不是鷹的人來說,還不算太壞,對嗎?加上這個,一共是四個,嗯!有夠三個吃的,就有夠四個吃的。稍微緊一點。把褲帶再勒緊點,把木頭的價錢再盡可能賣得高些。”
說完,他用得意的眼光掃視圍著他的人,他的耳環被他的哈哈大笑搖得直晃蕩。
一本厚厚的簿子推到他的麵前。他不會寫字,隻好在空白的地方畫了個十字。
接著,分局長把撿來的孩子交給了他。
“把孩子帶回去吧,弗朗索沃·路瓦,好好教教他。如果我知道任何有關他的情況,我就會通知您的。不過,他的父母很可能不會再找他了。我看您是個好人,我信任您。要一直聽您妻子的話。再見!別喝太多白葡萄酒了。”
漆黑的夜,寒冷的霧,急於回家去的那些人開始冷淡下來的態度,所有這一切足夠讓一個可憐的人一下子清醒過來了。
船家走到街上,圍著他的那些人已四散而去,口袋裏揣著那張貼了印花的紙,手裏牽著他的被保護人,突然,他感到自己的熱情迅速冷卻了。他終於想起來了,他幹的事太可怕了。
難道自己永遠改不了啦?一個白癡!一個自命不凡的人!難道就不能像別人那樣走自己的路,不去理會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
他的腦子裏己經浮現出了路瓦大媽盛怒的樣子!
啊,會受到怎樣可怕的接待,善良的人會受到怎樣可怕的接待啊!對一個可憐男人的慷慨大方來說,一個精明能幹的女人是可怕的。
他無論如何都不敢回家了。他也不敢回到警察分局去找分局長。
怎麼辦?怎麼辦?
他們在霧中慢慢地走著。
路瓦比手劃腳,嘴裏嘟噥著什麼,他是在準備一套說辭。
維克多的一雙腳趿拉著鞋,在泥濘中蹣跚著。他就像一個沉重的包袱一樣被拖著。他已經不能走下去了。
路瓦老爹停下來,把他抱起來,裹進他的粗布短工作服裏。一雙小胳膊緊緊地摟住了路瓦老爹的脖子,這多少使他恢複了一點勇氣。他繼續朝前走去。
好吧,冒冒險吧。
如果路瓦大媽把他們趕出門,那他還來得及把孩子送回到警察分局去。不過,沒準她會允許這孩子留下過一夜,這樣一來,總是可以讓他吃到一頓可口的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