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通體暗紅,壺身很薄,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來。左看右看,她細細品玩,手不忍釋。注視著壺,她目光裏充滿了喜悅。◢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我看得滿心歡喜。朋友之間,凡有所贈,應投其所好。送他的,必將要成為他的心愛之物,才值得一送。這樣做,才不至於唐突一件佳物,而是得其所哉。
良久,她說:我請你聽壺吧。說著,她取下壺蓋,用壺蓋輕擊壺身。清泠的叮叮聲,如空山幽沽中鬆枝間的露水,透亮地滴落在石頭上。微微的風,將這如水的聲音慢慢地向四周擴散。
這就是聽壺嗎?原來壺也可以“聽”。
是啊,佛教中有菩薩名觀音。既然“音”可以“觀”,“壺”用來“聽”,有什麼奇怪嗎?
壺果然能聽嗎?要聽什麼呢?這些問號對我來說,隻是些問號而己。此刻,我要說的是當時聽到這個詞時的異樣的感受。
這裏的壺,就是一片湖啊。平靜、澄澈、深沉,有所思,又無所思。偶爾波光雲影,樹風搖晃,水麵起伏,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把壺想象成湖吧。在爐上,澌澌沸沸,水聲細小,似春天深處的鳥鳴,伴著花香與初春的靜與涼。
或者,這壺與水,正像雪竇禪師的偈子,“三界無法,何處安心,白雲為蓋,流水作琴,一曲二曲無人會,雨過夜塘秋水深”。
壺的深淺,杯子最清楚。杯子雖小,但是細啜之下,什麼樣的渴也會消得。而杯子也從來不計量壺的深淺。它們是兩相自在。
聽,一個平常的字;壺,一個平常的字;這兩個字,本來是不會相遇的,然而一旦放到一起,就有了一種迥異的感覺——怪怪的,有些匪夷所思;恍若無物,又逼真在心裏。
這時,她輕聲說:“謝謝你送我一把好壺,這是一把西施壺。”
我正掉進自己的想象裏,聞聽人語,立刻脫身。然而,又是一個愣怔。
壺以西施為名,分明說此壺是女人。看來,壺也分男女長幼。怪不得有些供春壺,類老樹枯藤,仿佛閱年久遠的老人;有些壺溫潤如肌膚,即之可溫;有些壺細膩如脂,若美人顧盼。
我的想法如亂雲飛渡,又似月光瀉地,無法收斂,無法撿拾。
此刻,她款款起身,打開音響,放入一張碟片。
迎麵一陣清風,慢慢地拂開淡淡的薄霧,勾勒出層層疊疊的遠山翠色;四處都是光,卻不知道這潤雅的光來自何處,這裏一片大光明;遠處露出一角的茅屋,是隱者所居嗎?此時,寧靜安詳的琴曲悠悠而起;如果眼前是一片綠草地,我真想雙臂圍交枕肩而臥;流水潺潺,鳥鳴啾啾,翠鬆青青,竹葉沙沙;湛藍的天空,悠閑的白雲,微風起處,白雲曼妙……
曲終,二三人良久無語。
我打破這靜寂,“這是什麼曲子?”
“《聽壺》。”
眼前,依然是二三人圍茶桌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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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沙門》 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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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壺會說話,她一定會責怪我的粗心。
這是一把祥陶仿古結晶釉側把壺。手摸壺身,質感潤膩。米黃色調,古樸柔和,星星點點的窯變色塊,映襯著這把樸素大方、深沉含蓄的壺。
讀陸羽《茶經》,我突發奇想,用古法煎茶喝。我便開始用這把壺煮普洱茶喝。
享受一杯好茶,要從洗淨雙手、洗淨茶具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