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先是對這個插隊集體的考驗。所有的人都受到了震動。海雲哭了,哭來哭去,決定不了該怎麼辦。第二天一早平東便找她談話,下地的時候也在一起,翻來複去講的就是一條:責任。我們這一代青年擔負著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責任,擔負著親手改變祖國一窮二白麵貌的責任,擔負著建設社會主義實現共產主義的責任,還擔負著解放全人類的責任;而要實現這一切,就需要我們這一代腳踏實地,付出犧牲,包括個人的興趣,個人的情感,個人的前途甚至生命。
海雲聽著,沒有一句反駁,她向來信服他說的一切。然而她還想聽的是另一些話。假如那時平東說出她希望聽到的那些話,她肯定會不顧一切地留下來。她相信自己能夠犧牲一切。然而他沒有說。
晚飯後平東又找她出去走走,在外邊一直走到深夜才歸。同屋的幾個女生都沒合眼,靜靜地躺著聆聽著窗外每一個細小的動靜。
姚爭後來也承認,那天晚上,他也幾乎一夜沒睡。
海雲敢說,其他的幾個女生實際上都盼著她快走。她因為一次當兵的可能就盡享與賀平東反反複複單獨談心的機會,這種獨占風頭最好僅此一回。
海雲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猶猶豫豫,拖延著。一天下工回來,海雲在灶間燒水貼餅子,兩個女生去井台抬水,還有一個在院裏洗衣服,賀平東先於男生們回來,進屋徑直推開了東屋的門,隻有齊心在裏麵。你的信!平東的聲音有些異常,顯出不夠平靜。
海雲聽見拆信封的聲音,齊心小聲讀信的聲音,終於聽到齊心低聲說,太好了!又聽見平東說,太好了!她好奇難耐,一步衝進屋裏問,什麼太好了?
隻見平東和齊心正深情對視又迅速低下頭。
海雲當晚沒有吃飯。她躺在炕頭,在油燈的陰影裏反複想著那個不可磨滅的情景。第二天一早,她隻帶了一隻軍用挎包就上路了。臨行前把行李留給了大家。給平東一條枕巾,但願夢裏能相見;給齊心一條褥子,也許有一天平東也能用上它。
知青們一起送她上長途汽車,齊心問,你不是已經答應平東不走了嗎?
姚爭說,不論到了哪兒,都一定來信。
平東一句話不說,隻最後和她握了握手。他的沉悶的情緒感染了每一個在場的人。
不過我也不太明白,姚爭把“新聞聯播”的聲音調低,問道,賀平東那次和你徹夜長談,你為什麼還是走了?
我也不知道。早晚得走,是吧?平東後來怎麼說我的?
他說他想不到你這麼軟弱,你一走軍心就渙散了。我趁機就問了他和你有沒有特殊的關係。他說,我要的妻子是能夠和我並肩戰鬥、意誌堅強的女人,是能夠協助我做一番事業的女人。於是我才說了我想和你好的話。他有些吃驚,卻沒再說什麼。
他怎麼說齊心的?
他隻說,他還想考驗她一段時間。
爭爭,我當時走,真是對了。否則千難萬苦忍過來,我也不一定能入選。可見齊心也不容易。
你又同情齊心了?爭爭拍拍妻子的臉。
她明天幾點來?
六點。你多做幾個好菜。
最重要的是你,明天給廣東的朋友打幾個電話,讓他們在那邊找找平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