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父親平反的日子到來之時,他已與齊心結婚,母親寫信讓他回北京一趟。可當時齊心己懷孕了,身體衰弱,脾氣暴躁,臉色蠟黃,他不能離開她。況且他還有隱隱的顧慮,生怕組織上做結論的時候,他會與母親一同聽到那個名字——肖潔如。後來弟弟們來信,對平反工作還滿意,結論也未涉及任何革命事業之外的事情。他告訴齊心,齊心也為他高興,特地殺了一隻雞慶賀。
幾年來,他與齊心誌同道合,,在艱苦的環境中相濡以沫,此時此刻,同心同德就是他對婚姻生活的最高理想。雖然在有的晚上她不很配合,但拋開這一點,她在其他時間裏對他的照顧可以說是無微不至的。漸漸的他發現,有時他僅僅就摟著她,不再有進一步動作的時候,兩個人就非常的融洽。她偎依著他,會熱切地與他談心直至深夜。於是,他學會了適應她,學會了控製自己,學會選擇她情緒好、身體狀況也好的時機與她做愛,終於有一天,他猛然冒出一個念頭來:假如齊心分身有術,一個齊心隻與我做同誌、做朋友,另一個齊心專與我做愛,那就好了。想完之後,他自己一驚,出了一身冷汗。肖潔如!這個名字跳出來。難道說,父親也是這樣的願望嗎?肖潔如,媽媽的另一半?
環境在一步步改變,齊心的脾氣反而愈加不如從前了。他到公社任職以後,她堅持帶著孩子在隊裏勞動,他隻得隔三差五回村一趟。聽一夜的埋怨,第二天一早再走。後來他調到縣組織部當副部長,回來更不方便了,齊心才同意跟去,在縣婦聯當幹事。又因為看不上婦聯主任的水平,工作關係也搞得很緊張。心情不愉快,就回家發牢騷。平東知道她不順心,累,也總是安慰她,好言相勸,偶爾想與她做愛,常常就被拒絕。盡管生了孩子以後她已經明白了那“舊習氣”是正常的事情,但她仍然常常拒絕。從此平東更多地想到肖潔如,想到或許是與父親相通的地方。
直到1980年,他被調回北京,到任就是副局長,主管飼料方麵的事;齊心隨他歸農口分配,在一家種子公司當了資料員。
十、
賀平東放下電話,,把剛剛記錄下來的地址反複看了幾遍。這個地方不遠,可以抽中午休息的時間去一趟。心髒處發燙,燒幹了喉嚨,父親遠遠地望著他,望著自己的長子去尋找父親舊日的秘密。
組織部小武來電話說,實在查不到肖潔如這個人,但是他卻提供了與賀平東父親一起做過地下工作的周大姐的地址。接近父親,猶如接近自己的靈魂,賀平東感到一種興奮。吃過午飯,他推著自行車走出機關大門,傳達室李師傅說,賀副局長去哪兒呀,還不要個車?
近處遛遛。他答道。
北京西城上百條胡同裏隱蔽著不少深宅大院。這些院子最容易辨認的特征是,大門旁邊不遠就會有一個與四合院風格不相符的汽車房,升降門常常漆成與院牆一樣的灰色。周大姐家門口有兩級石階,大門是暗色的,說不清是暗紅色,還是古銅色。
一個南方老保姆來開的門。
請問,周大姐在家嗎?
她睡下了。保姆操著很硬的南通口音說。
她什麼時候起床?
什麼事情嘛?
平東做了自我介紹。保姆側身讓他進來。
妹妹在,問妹妹好啦!她把“妹妹”說成“美妹”。
她妹妹?
妹妹嘛,她女兒嘛!
周大姐家的院子比賀家的小些。進門影壁後麵的一進小院隻有二十平米大小,種些花草樹木,二進院門口一座假山石,山石後麵有架葡萄,幾盆冬青;院子地麵是由方青磚和鵝卵石鑲拚的,正屋石階前有老式的藤桌、藤椅。保姆帶他進客廳坐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