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1 / 2)

賀平東搖搖頭,說,我自己也沒理清楚是怎麼回事。

你愛人很厲害?

他又搖頭,說,我們是患難夫妻。

她有恩於你?

可以這麼說吧。

所以你要報答她?

說不上報答……

就算是讓著她,是嗎?

平東苦著臉笑了,反問,洪剛你沒結婚嗎?

沒有。你怎麼知道?

我感覺是這樣的。

一直天馬行空,獨往獨來,多好。她說。

他又搖頭。沒結過婚的人不一定真的認為這樣好,結過婚的人多半才有體會。

應該說,結過婚而不幸福的人更有體會。

對,你這樣表達更準確。他說。

不過,你準備用一輩子來“讓”著她嗎?

什麼意思?

就這個意思。用一輩子還債?

他不回答,站起身,伸出手準備握手,說,今晚不談了,以後還有機會,你也該休息了。

洪剛閃開手,往後躲,笑著說,別別別,我還得帶你去洗澡呢!這間房子沒裝熱水,你到我房間去洗個澡吧。

去你房間?那就算了。

那就去我媽媽房間洗。

兩人相視大笑。

洪剛說,來吧來吧,我知道你很嚴肅,來洗個澡有什麼關係?

賀平東淋浴出來的時候,洪剛不在房間裏。看得出她是避嫌躲出去的,顯出她做人的分寸。她的房間布置也很簡樸,寫字台、單人沙發、床頭櫃,都是同一種淺褐色,隻有竹製書架是深棕色,三層都擺滿了醫學書籍;而牆壁、床頭或是其他地方卻沒有一點裝飾品或小擺設。女人味少些便少些,但絕不造作。

平東等了一會兒不見人來,也不便多待,便沿來時的路回到自己住的東廂房。房裏桌上新添了一盒煙、一個煙碟,幾本海外出的小開本中文版《讀者文摘》,顯然是洪剛送來的。賀平東稍感意外,又在意內。女人畢竟是女人,總有男人想不到的細心。沏上熱水,茶喝二遍味道便濃些;燈下翻開書,又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一口,享受女人的關懷。男人其實很容易滿足,給一點小小的關心,給一個清靜自在的環境,更複何求?齊心偏偏不懂。今晚不去想她。

坐了半個多小時,思緒極亂,以為洪剛還會來,也不敢早早上床。隱隱的,他聽見正屋客廳裏電話鈴響,數到第五下,有人接了,想必是洪剛;想象她沒穿剛才那件藕色薄毛衣隻穿裏邊那身桃色軟質睡衣褲在聽電話,心有幾分動。回城幾年來,他除了出差開會雖然從未離開過齊心,但是夫妻間早已斷絕了交流。齊心對性的那種極端厭惡的心理已無法改變。他在生活中照顧他的一切,吃飯穿衣無可挑剔,然而卻嚴厲地對待他的任何一點對溫存的要求。她已不會用好聲好氣對他說話,甚至當著孩子。他無處訴說。他不能使自己在老同學老朋友眼裏變成幾年都無法得到妻子身體的可憐蟲,也不可能使今日的同事們看到副局長放在性生活上的注意力……他確確實實無處訴說。

窗外,一片月色。西廂房和正房以及洪剛的窗裏都已沒了燈光,唯有院裏藤桌,藤椅、石子路雜亂的陰影還在夜色中帶些生氣。他熄掉燈,準備到院子裏走一走。到了門口,推開通向院子的門,卻又停住了——在一個生疏的地方,周圍某處有位同齡女人的地方,月下散步,是不是顯得太別有用心了?此時此刻,這屋裏,這院裏,這陰影下,這月光中,到處有洪剛的影子,心裏也有。乘此之前他並未料到會有這樣一種情緒變化,他與她的熟悉除去同為地下黨子女的認同感也僅限於電話裏的交談;他誠然感覺得到她的好感,卻一直當她是個中性朋友,像對她的房間、她的談吐、她的衣著的評價。除了今晚。

剛剛在街上走,不知該去哪裏。母親家雖留有他的房間,卻是他最不敢回去的地方,全家人的情緒會吞沒他的婚姻;而姚爭、海雲等朋友也會十二分地歡迎他,但第二天就會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遍北京城。並非人心不古,倒是大家都太關心他,他不堪重負;同事們更是打擾不得的……最後隻有洪剛了。她的安全係數在於,第一他與她之間沒有共同的熟人,除了肖潔如,因此不會陷入流言;第二他對她沒有任何欲念,因此不會墮人情網,惹出麻煩;第三她多半會收留他,既有空房又是能夠拔刀相助的女“哥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