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市長裏麵，他管的口比較多，加上又臨時負責了上黨校的包市長的財政金融口，他的一大攤子幾乎占去了玉州市所有口的近二分之一。在別人看來，管得越多，權力自然越大，油水也就越肥。一般情況下，這麼看是不錯的，可是，問題的關鍵在於對於他陳海洋來說，好多時候都不是一般情況下，不能用一般情況下的看法來看。以他目前的狀況，隻能以不一般的情況下來看，即管得越多，責任越大，錯誤也就越多。好多事情說起來簡單，隻需上下嘴唇一吧嗒，可是做起來難。就像錢良俊責難他的沒有拿出解決玉州困難企業職工生活問題的方案，是的，方案他是沒有拿，但是，沒有拿方案，不等於他沒有到困難企業做過專題調研。解決困難企業下崗職工、退休職工生活保障的問題，絕大部分企業自身已經是無能為力了，要想解決，一句話，需要市財政拿錢。但就玉州市目前的財政狀況，上哪拿那麼多錢解決困難企業職工的生活問題呢！所以，明知辦不到，他也就沒有花拳繡腿地拿沒用的方案，沒想到卻因此讓錢良俊借機給狠狠批評了一頓。
市長程學中拍拍陳海洋，顯然是在安慰他，他要為他說話。畢竟錢良俊批評陳海洋，也就間接批評了他程學中，這種情況下，他無論如何是不能裝聾作啞了！雖然他一直對陳海洋明哲保身、唯唯諾諾的做法看不慣，可是，畢竟作為市長，他和常務副市長陳海洋是一條線上的，市長對常務副市長的工作錯誤負有領導責任，這是誰都知道的，也是天經地義的。因此，他不能讓錢良俊這樣輕而易舉地給他的政府工作作不好的定性，他不能不說話，他一定要說話。憋著勁一定要說話的程學中很鎮靜，他是常委裏麵對稀薄的空氣最不敏感的人，因為他有氧氣罩，所以他沒有上到青藏高原的感覺，他一直穩穩地待在玉州。
等到錢良俊發言完畢，程學中發言了：“錢書記講完了？好，錢書記講完了我也講幾句。剛才錢書記講得很對，我們黨的宗旨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玉州市困難企業職工的生活問題，事關我們玉州市社會穩定的大局，我們決不能頭疼醫頭、腳疼醫腳地整天窮於應付。作為政府領導來講，我可以拍著胸脯說，我和陳市長以及其他副市長對於解決困難企業職工的生活問題是非常關心的，我們曾經無數次地深入到這些困難企業做專題調研，也想盡快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說實話，我們和錢書記一樣，也不想頭疼醫頭、腳疼醫腳地整天窮於應付。但是，同誌們，現實中的問題往往要遠比我們想象的複雜。大家知道，自從我們國家實行改革開放以及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以來，除少數壟斷企業外，很多國有企業不適應這種轉變，不幸在殘酷的競爭中敗下陣來。當然，這不是我們玉州市一城一地的問題，而是在全國都普遍存在的具有共性的問題。那麼，既然這些國有企業已經不幸地在殘酷的競爭中敗下陣來，它們還有能力解決自己企業困難職工的生活問題嗎？答案是明擺著的！既然它們自身解決不了，那就隻有靠我們政府幫助解決了，但是，我們玉州市的財政狀況是個什麼樣，大家心裏也清楚。所以，一個難題就擺在了我們麵前：怎麼解決玉州市困難企業職工的生活問題？
“是呀，怎麼才能解決我們玉州市困難企業職工的生活問題？究竟路在何方？這也是我們這屆政府一班人殫精竭慮、日思夜想的問題，我們從來沒有閑著啊同誌們！現在可以欣喜地告訴大家，經過長期的調研，我們已經漸漸理清了思路，那就是要從根子上找出路、解決問題。如果困難企業自身的問題不解決，它就不但不能造血，還要財政不斷給它輸血，那麼，最後的結果隻能是拖死財政餓死自己。所以，對於像市紡織機械廠這樣的困難企業，與其讓它不死不活地長期停產在那裏，既為社會做不了貢獻，又給職工謀不了福利，還要成為市裏的沉重包袱，隻有賬麵上看上去是一塊資產，我們還不如化長痛為短痛，大膽進行產權製度改革，盤活資產，促其自身造血。根據各個困難企業的不同情況，我覺得該破產的我們應該讓它盡快破產，該被兼並的，我們應該讓它盡快被兼並，該轉製的我們應該讓它盡快轉製，該出售股份的我們應該盡快出售股份……總之，一個目的，就是盤活它們的資產，讓它們盡快運轉起來，死魚變活魚。一旦資產盤活了，困難職工、退休職工的安置就有了資金保障；一旦企業正常運轉了，職工就有了收入，財政就有了稅收，玉州市的經濟就會源源不斷地注入活水，而不再像現在這樣死水一潭。
“為此，市政府下一步準備要走出去招商引資，目前招商引資的項目已經篩選完畢：一是把玉州市困難企業的資產歸攏合並打包出售，這樣，不但可以回籠資金，解決這些困難企業職工的生活問題，而且可以使死資產變成活資產，使無效資產變成有效資產；二呢，根據我們玉州市的礦產資源優勢、土特產品加工優勢和勞動力成本優勢，我們準備合理規劃出一些適合在玉州長期發展的、具有關聯性帶動性效應的項目，吸引外來投資，創造玉州市經濟新的增長點。條件成熟後，市政府準備組織招商團南下廣州、深圳、香港進行推介。我想，隻要把資金引來了，把項目上去了，那麼，就能應了那句話：‘麵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不但能解決我們玉州目前的所謂‘叫花子財政’‘吃飯財政’問題，還能解決為數眾多的下崗工人再就業問題、醫療問題以及市政建設資金缺口問題、教育資金缺口問題……總之，一切涉及到錢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但是，說老實話，這目前還隻是我們的一個理想，大家知道，現在全國各地都在加快招商引資的步伐，條件一個比一個優惠，力度一家比一家大，競爭很激烈啊，對於招商引資的難度我們還是要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說完，程學中手拿鋼筆，在空中劃了個優美的弧線，以這個優雅的手勢結束了講話。
陳海洋很感謝程學中的解圍，沒有程學中解圍，他今天就很可能過不了這一關。有句老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很符合他目前的狀況。當然，錢良俊不是賊，而是市委書記，所以就更可怕了，有他時時刻刻惦記著你，好事不和你挨邊，壞事硬往你身上靠，你的日子好過得了？
對於程學中招商引資的講話，他已在程學中的辦公室聆聽過，當時並不覺得怎樣，現在倒覺得對於幾乎已經揭不開鍋的玉州來說，無疑是一服靈丹妙藥。這服靈丹妙藥他就開不出來，即使能開出來他也不敢開。公平地說，程學中確實比他有水平，也確實比他有魄力。當然，話說回來，程學中之所以有魄力，和人家的根基比他深也有關係。敢想才敢幹嘛！不像他，被方方麵麵掣肘著，好多事情連想都不敢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哪裏還敢幹！
市長程學中的發言，得到了市委書記錢良俊的讚同，常委們看到，錢良俊在程學中講話的過程中頻頻點頭，看樣已經放棄了追究常務副市長陳海洋責任的念頭。
本來是研究解決市紡織機械廠退休職工到市委大門前示威問題的臨時常委會，經過市長程學中的一番講話，變成了討論玉州市困難企業轉製和到廣州、深圳、香港招商引資的專題會議。在座的常委們哪個不希望早日改變玉州“吃飯財政”的困難局麵，哪個不希望盡快解決困難職工的生活問題，隻是苦於沒有辦法，才無奈這樣維持會長般地維持著。今天，既然人家程市長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有了把玉州引到前途光明的金光大道上的希望，豈有不同意的道理，何況錢書記的態度已經寫在了臉上！最後，經過常委會研究，一致決定成立玉州市解決困難企業職工工作領導小組和玉州市招商引資領導小組，組長：錢良俊；常務副組長：程學中；副組長：韓震東，胡長星，方久林，唐傑來，陳海洋（兼辦公室主任）；並形成會議紀要。當然，臨時常委會結束時，沒有忘記追究市政府辦公室對市紡織機械廠退休職工到市委大門前示威解決問題不及時，導致市委市政府無法正常辦公的責任問題，經研究決定，給予市政府秘書長丘利偉以行政記過處分，給予直接負責人市政府副秘書長周長安記大過處分，給予保衛處長楊小民行政記過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