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順子把活接過來後,幹得拖拖拉拉的,每天隻派三五個民工過來應付差事,而且不是缺東就是少西。周長安惱了,幾次打電話破口大罵順子。順子呢,每次都是嬉皮笑臉地搪塞他,說,大哥,我這邊工期趕得緊,實在抽不出人,等過幾天這邊的活完了,我給你派個大部隊過去!周長安也沒轍,隻好有事沒事地常過來轉悠轉悠,替順子當包工頭,督促那幾個寶貝疙瘩似的民工抓緊時間幹活。
中午,離上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周長安照例提前來到了工地。天上的太陽火辣辣的,曬得他的臉上直往外淌油,他惱怒地咒罵道,該死的順子,哪天逮著你了,看我不抽了你的筋剝了你的皮!來到工地,周長安手搭涼棚四處看了看,卻不見一個人影,心裏更加惱怒。四處轉了轉,也沒有找到那幾個民工,無奈隻好回辦公室。誰知走進辦公大樓,卻發現幾個民工正圍坐在大廳裏打撲克,周長安頓時火冒三丈,疾步上前,大聲嗬斥道:“誰讓你們在這打撲克的?都給我幹活去!”幾個臉上貼滿了紙條,正在興致勃勃打撲克的民工,猝不及防地挨了訓斥,立即作鳥獸散了。
周長安氣呼呼地回到辦公室,濕了毛巾擦把臉,剛要打開空調涼快涼快,手機響了。他看也沒看,拿起手機摁了接聽鍵,沒好氣地“喂”了聲,沒想到裏麵傳來的卻是市委錢書記秘書小王的聲音,就趕忙把口氣換柔和了,說:“哦,是王秘書呀,你好你好,領導有什麼指示?”
小王的聲音果然有幾分領導風采,說:“啊,周秘書長,好大的火氣呀!是誰招惹你了?”
周長安笑著說:“咳,剛才到工地上去了一趟,看到那些民工不幹活,卻在打撲克,就有些生氣上火,沒想到冒犯領導了!”
小王笑了笑,自嘲道:“什麼冒犯不冒犯的,我是秘書不帶長,放屁也不響,哪像你周秘書長啊!”
周長安樂了,開玩笑說:“王秘書怎麼能這樣說呢,你可是市委錢書記的秘書呀,辦事說話代表的是錢書記,放屁怎麼會不響呢,響得很呢,如雷貫耳!”說完覺得玩笑開得有些過火,忙又解釋:“王秘書你千萬別介意,話粗理不粗,話粗理不粗!”解釋完又覺得有些畫蛇添足,還不如不解釋呢。
不知道小王是不是介意了,反正不再和他打哈哈了,咳嗽了一聲,態度便嚴肅起來,說:“周秘書長,錢書記有個指示,讓我給你傳達一下,本來這個電話錢書記是要親自打給你的,因為忙,就委托我打了!”
“是嗎?”周長安聽了心裏咯噔一下,腿立馬繃緊了。
“錢書記說,最近市裏搞文明城市建設,拆除了好多違章建築、老舊建築、影響市容市貌的建築,成效很好。但是呢,我們幹工作往往是燈下黑,看不到眼皮底下,瞧瞧咱們市委市府的辦公大樓,建得可是有些年頭了,外牆破舊斑駁得已經有些有礙觀瞻,大家還熟視無睹!錢書記指示說,你們政府辦要抓緊時間拿出對市委市府辦公大樓進行改造的方案。周秘書長你可要記住了,市委市府辦公大樓是咱們玉州市的臉麵,改造方案拿出後,錢書記是要親自過目的!”
“好,好,我一定抓緊時間,拿出最好的改造方案交錢書記過目!王秘書,還有別的指示嗎?”周長安沒想到自己這個政府的副秘書長,竟然會得到市委錢書記的指示,很有些受寵若驚。
“沒有了,你就抓緊落實吧!”說完,小王掛斷了電話。
接完電話,周長安激動得浮想聯翩:能夠得到市委錢書記的親自指示,意義可是非同一般啊,這可是一般人享受不到的待遇呀!別說市委錢書記了,就是能夠得到程市長的親自指示,那也是不常見的!錢書記為什麼要讓王秘書向自己傳達他的指示,而不通過秘書長老夏呢?按道理錢書記的指示傳達給秘書長老夏更符合常理,難道這裏麵有什麼特殊的含義?難道自己就要否極泰來?周長安臉上淌著汗水,沒頭蒼蠅似的圍著桌子轉了幾個圈,心裏想著要幹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幹些什麼。辦公室裏熱得蒸籠一般,他汗流浹背,把衣服都洇濕透了,就抓起毛巾擦了把臉,出了辦公室。等走到樓梯口,才想起剛才轉著圈是要找遙控器開空調。咳,這腦子,未老先衰,他搖了搖頭。然後,下了樓,向後勤科走去,想找他的那些部下商量商量如何落實錢書記的指示。來到後勤科,卻見大門緊閉,敲了敲也無人答應,就用拳頭擂了幾下,還是沒有反應。周長安就有些生氣,心想上班時間,這些家夥關著門搞什麼名堂?肯定在裏麵不是打牌就是下棋,就氣得抬腳照門上踢了幾下,卻忽然想起還不到上班時間,就掃興地折回了辦公室……
上班後,周長安沒有急著把錢書記的指示向秘書長老夏彙報,既然錢書記對他都看不上眼,自己何必那麼著急呢!他決定先召集下屬們到會議室開個會,好好研究一下再說。結果研究了一下午,下屬們對市委市府辦公大樓的裝修風格和改造方案各執己見,吵得一塌糊塗也沒有研究出個所以然來。周長安有些敗興,正要發火,卻接到了黃期的電話,讓他晚上出去坐坐,他邊答應著邊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讓下屬們散了。
心裏有事,周長安本來實在不想去,可是,不去呢,黃期就會在老丈人家當著大夥的麵刺撓他,讓他下不來台,無奈就隻好去了。地點仍然是華德納會所,走進包間,他看到站起來和他握手的康大用臉色很難看,灰頭土臉的,而黃期坐那不動,仍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混世魔王樣子。酒杯倒滿後,康大用迫不及待地和他碰了一下就幹了,連著三杯杯杯如此,周長安便明白了這康大用是急著和他說事呢。果不其然,三杯酒下肚,康大用辣得吸溜了一下嘴,也不夾菜,便開口說話了。
“周秘書長,聽說這次市環衛局局長的公選結果已經出來了,真的假的?”
“真的!”周長安覺得沒有必要和他繞彎子,就直截了當地說了。
“定的誰呀?”康大用臉色難看得有些發綠了,像老嶽母家曬的西瓜醬。
“錢書記的前任秘書毛兵森!”
“毛兵森!”康大用聽了,先是驚詫,後是不信,直盯著周長安的眼睛看,看了一會覺得周長安不像是開玩笑,便兀自幹了一杯酒,徹底死心了。
一旁坐著的黃期聽了,倒發開了牢騷,說:“奶奶的熊,市委書記的秘書瞎湊什麼熱鬧,又不是什麼好位置!這哪還是公選呀,這純粹就是逗哥們玩,說好聽點也是陪太子讀書!”
周長安悶聲不語地想著他的心事,康大用的事,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公選不上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何況這次公選讓康大用落選的是錢書記的秘書毛兵森,他還有必要解釋嗎?
於是,這頓飯就吃得很沉悶,連油嘴滑舌的黃期也省了很多唾沫,畢竟沒有給人家辦成事,還有什麼好吹的!
康大用的臉一直綠著,犯了病一樣,也不夾菜,隻是一杯一杯地往嘴裏灌酒,大張著的嘴巴像個深不可測的無底洞。黃期看著康大用,想勸上兩句,可是不知道該勸些什麼,無奈隻好搖搖頭,吃自己的菜,喝自己的酒。
周長安想了一會心事,回過神來,看到康大用一杯一杯地往嘴裏灌著酒,灌得眼都直了,害怕出事,就給黃期使了個眼色,說:“康主任你也別太難過,以後機會多著呢嘛,眼光要放長遠一些嘛,好了,今天咱們就到這了,政府那邊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加班處理呢,我先走了,改天我做東!黃期,康主任就交給你了,啊!”
黃期就勢拉著康大用的胳膊站了起來,說:“好,好,今天就到此為止,改天我請康主任釣魚去,好大的羅非魚,走了——”
康大用已經醉成一攤爛泥,早沒有了筋骨,破衣服般搭在黃期的胳膊上,被黃期用力拖著拽著,搖搖晃晃地離開了華德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