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老局長您說得對,他們市園林綠化公司給咱代購雞冠花是應該有利潤的,他們市園林綠化公司是企業不是雷鋒,一點不錯。可是,我的老局長啊,您想想,做什麼生意能夠一倒手就掙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呀!不錯不錯,您說得對,以前這樣的事確實有,但那時是計劃經濟年代,商品短缺,官商們倒買倒賣批文就能掙翻倍甚至幾倍的錢,我不打別,事實確實如此。可是老局長,你再想一想,現在都什麼年代了,現在可是已經進入二十一世紀了呀,咱們中國都加入WTO了,已經走上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金光大道了,哪還能和以前比呢!市場經濟嘛,就是供需一切都要靠市場的手段去調節,有了市場那隻看不見的手,現在什麼還會短缺呢,不僅不短缺,市場競爭還激烈得很呢!所以那樣的好事,今後再也不會有了,除非你去偷去搶去販毒去賣軍火,否則,恐怕再也找不到這樣暴利的事情了!
“您問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讓他們市園林綠化公司掙那麼多錢?老天爺,我哪知道啊!這您得問問他趙天啟。老局長您想想,市園林綠化公司經理江南可是趙天啟多年的老部下呀,俗話說:無利不起三更!您說,要是沒有好處,趙局長幹嗎要讓他們園林綠化公司掙那麼多錢,這不是明擺著的嗎,裏麵肯定有貓膩!對對對,老局長您教訓得對,我們不能瞎說,不能冤枉同誌,一切都要有證據。可是,這證據我能查得到嗎?不能,那得人家檢察院的同誌去查。老局長您也知道,這個趙局長來到咱城建局後,凶得很呀,根本不把咱們城建局的老人放在眼裏,對我這個財務科長也是指手畫腳的,訓得像孫子,我早就憋了一肚子氣了!老局長您大概也聽說了吧,就因為那六百萬買雞冠花的款子,我晚彙過去了兩天,他姓趙的就放風說要免掉我這個財務科長。媽的,他姓趙的是買柿子專揀軟的挑啊,專門欺負老實人,那個橫撅撅的像根攪屎棍一樣的黃期,他怎麼就不敢惹啊!哼,既然這樣,也別怪我馮某人不客氣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我要讓他知道,我馮某人也不是好惹的!什麼?不是不是,老局長,您理會錯了,即使我不憋一肚子氣,沒有讓姓趙的訓得像孫子似的,我也要這麼做!老局長,好賴我還是一個黨員不是,作為一個黨員,同時作為財務科長,我有義務對國家對單位對組織的財產負責,老局長您應該相信,這點基本素質我還是有的!
“您問我今天來給您說這些什麼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不能讓他趙天啟為所欲為地損公肥私、中飽私囊啊!接下來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啊,這不是請教老局長您來了嗎!尋找證據,通過正常途徑反映?好吧,我聽老局長您的,隻要發現了蛛絲馬跡,我就寫匿名信告他個孫子,既然他對我不仁,也別怪我對他不義!好,老局長,您先忙著,我就先告辭了,老局長您放心,什麼時候我小馮都是老局長您的人!”
說完,橘子皮小馮輕手輕腳地打開辦公室的門,伸頭窺探了一下,見沒有人,忙老鼠般溜了出去。老馬看著橘子皮小馮膽小怕事的樣子,搖了搖頭。他不相信橘子皮小馮敢去告趙天啟,今天之所以到他這兒來,無非是憋屈得很了,找他發泄發泄罷了。老馬喝口茶,想繼續看他的報,可心緒已亂,像是一潭靜水,被橘子皮小馮無端地扔下了一顆石子,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再也平靜不下來。此刻的老馬,滿腦子都是雞冠花和六百萬……
31
連日來,趙天啟心潮澎湃,熱血沸騰,興奮得如同吃了興奮劑。
趙天啟之所以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不光是因為這些天他在電視裏有影、電台裏有聲、報紙上有名,成了玉州市炙手可熱的新聞人物,而且因為第二批一百萬盆雞冠花到位後,總共二百萬盆豔麗的雞冠花,把玉州市裝扮成了美麗的雞冠花之都。他本人和雞冠花已經成為玉州市各大媒體爭相報道的熱點人物和老百姓街談巷議的熱門話題。所以他興奮啊,要知道,這一切都是他親手策劃的!
今天是既定的向市民免費發放雞冠花的日子。一大早,趙天啟特意打電話給江南,交代他,雞冠花要放在中午市民下班的時間發放,地點呢,在寬敞的城市廣場比較合適。他害怕江南考慮不周,把免費發放雞冠花的時間安排在上午上班時間,造成人少冷清的局麵,達不到好的效果。就是安排在中午下班時間發放,他還是有些擔心,害怕隻是那些下班路過的群眾去領,形成不了轟動效應,場麵熱鬧不起來。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還不到中午十二點,城市廣場免費發放雞冠花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到了玉州市的角角落落。那些得到親朋好友、同事熟人、左鄰右舍傳來消息的市民們,三五成群地頂著炎炎烈日來到城市廣場爭領雞冠花,一會時間就人山人海了,擁擠得要出人命!市民們對於免費領取雞冠花的熱情這麼高漲,是趙天啟沒有想到的,他感動了,心潮也就更加澎湃、熱血也就更加沸騰了。麵對著眼前的人山人海和追隨著他的攝像機、照相機鏡頭,他斬釘截鐵地大聲命令身邊的市園林綠化公司經理江南:一定要保證群眾安全不出問題,一定要讓每個老百姓都能領到雞冠花,決不能讓一個老百姓空手而回,否則引起老百姓不滿的話,拿他是問。
江南對著鏡頭把頭點得像槌搗蒜。
發放完雞冠花,已經下午一點半,趙天啟讓江南帶上那些累得已經奄奄一息的員工們,到附近的東北飯莊擺上幾桌,好好犒勞犒勞大家。聽江南說趙局長要犒勞大家,這些累得正在私下罵娘的員工們高興了,跟著江南嗷嗷叫著擁進了飯莊。吃飯的時候,趙天啟放下局長架子,和每個員工都碰了杯,嘴裏不停地說著辛苦辛苦、大家辛苦了的話!那些員工都很給趙天啟麵子,忙不迭地回應說,不辛苦,不辛苦,領導辛苦了!趙天啟聽了心裏很滿足,覺得到底是市園林局的老部下,比城建局的人強,就忍不住多喝了幾杯,結果喝得有些高了,看什麼都重影。吃完飯,同樣也喝得有些高了的江南要送他,他不讓,當著那些員工的麵,狠勁地拍著江南的肩膀說:“江南,我不用你送,聽著,我交代給你個任務,這個月,在座的這些弟兄們,每個人獎金你都要加倍發,聽到沒有?”
江南拍著胸脯大聲說:“聽到了!”
趙天啟晃了一下,聲音比江南更大地說:“聽到了,能辦到不能?”
江南兩個腳後跟一並,對著趙天啟敬了個禮,說:“Yes sir ,一定能辦到!”
那些喝得七歪八斜的員工們都樂了,馬上手舞足蹈起來,有的還激動地大喊著,謝謝趙局長,謝謝sir。
趙天啟擺擺手,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飯莊。
坐車回到市城建局,已經過了上班時間,在司機的攙扶下,趙天啟腳步踉蹌地往樓上爬,臉上依然掛著笑意。到了二樓樓梯拐角,他看見一個人正騰雲駕霧般地下樓,隻覺得麵熟,卻認不出是誰。趙天啟醉眼蒙矓地想再看一眼,無奈頭抬了一下又耷拉了下去。那個騰雲駕霧的人卻湊了過來,不懷好意地齜著牙朝他笑了笑,說:“趙頭,喝多了?要不要我攙攙啊!”
趙天啟聽出是刺兒頭黃期的聲音,費力地抬起頭,瞪了他一眼,沒有吱聲,接著往樓上爬。
黃期不依不饒,追著屁股說:“趙頭,你來的時間不長,可能還不知道吧,中午時間喝酒是要挨處分的,這可是馬局長他老人家親自定的,你準備怎麼處分你自己呢?”
趙天啟惱了,停下來,努力站直身子,看著黃期厲聲說:“黃——期,你——想幹什麼?”
黃期衝他吐了一口煙,歪著頭說:“我他媽的不想幹什麼!”
趙天啟說:“不想幹——什麼,你忙——你的去,跟著我幹什麼?”
黃期點點頭說:“好好,我忙我的去!”然後轉回身,邊下樓邊扯著嗓子大喊道:“哎,同誌們,你們給評評理啊!下級忙著工作,上級忙著喝酒,這還有天理可講嗎?”
趙天啟氣得直哆嗦,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回到辦公室,感覺胸口嘭嘭地直敲鼓,怎麼也安靜不下來。司機小楊給他倒了杯純淨水就出去了,趙天啟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口,便歪倒在沙發上狠命罵開了娘:“媽的,城建局的人都是些什麼玩意,不是流氓無賴,就是木乃伊怪胎,還有他媽的老頑固、絆腳石,沒有一個好東西……”
酒醒之後,趙天啟認真想了想,決定有機會還是要找黃期好好談談,不然的話,有這樣一個刺兒頭在這不停地刺撓你,挑釁你的權威,時間長了,這個局長還真不好幹!
在哪兒談呢?當然不能在辦公室談,要是這個二杆子犯神經,在辦公室給他耍性子,大吵大鬧的,他這個當局長的顏麵往哪兒放?想到這兒,趙天啟不禁火冒三丈,媽的,一個潑皮無賴,怎麼就混進黨政機關了呢?啊?組織人事部門怎麼把的關?還有,黃期的那個一條船周長安,身為市政府副秘書長,明知黃期什麼素質,還把他調到市城建局這樣重要的政府部門,怎麼想的?哼,像黃期這樣的流氓無賴,要是放在九十年代“嚴打”的時候,他一句話就把他清理到勞改農場修理地球去了,他小子敢反抗嗎,敢反抗槍斃了他都有可能!唉,可惜那樣的好年頭過去了,現在遇到黃期這樣天不怕地不怕,拚著一身剮,敢把皇帝老子拉下馬的熊人,你還真拿他沒辦法!
唉,怎麼辦呢?這還真是個難題!趙天啟撓頭了。
撓掉了幾根頭發,趙天啟一拍桌子有了主意。對,解鈴還須係鈴人,找他的一條船周長安去!想想黃期能夠從工廠調到市城建局,沒有他的一條船周長安給他使勁,那是絕對不可能辦到的,所以,他總不至於連周長安的麵子都不給吧!隻是這周長安和自己向來打交道不多,貿然請他說這事,好嗎?趙天啟又撓開了頭。
桌子上飄落的頭發又添了幾根,一根還是半截黑半截白的,趙天啟捏了起來,仔細看著,看著!終於,下定了決心,就找黃期的一條船周長安。媽的,有什麼好不好的,你的一條船在單位表現得這個鳥樣,不服從領導,胡作非為,我作為局長,不僅沒有給他小鞋穿,還親自給你這個副秘書長打招呼,讓你叫他出來坐坐,也算給你天大的麵子了!想到這,趙天啟忽然有些自嘲地笑笑,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留著一條老鼠尾巴辮子的阿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