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升遷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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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的南方之行，陳海洋忙了個不亦樂乎！回到玉州後，他明顯黑了，也瘦了，然而看著卻比以前結實了許多，氣色也好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委靡不振。
此次穗、深、港三地的招商引資活動，安排得緊鑼密鼓，每天從早到晚，會見、接待、拜訪、談判、參觀……活動一個接一個，有時候忙得連解手的時間都抽不出來，隻能見縫插針地方便一下。他不比市委書記錢良俊和市長程學中，人家是市裏的主要領導，責任雖然重大，但是工作相對簡單，基本上就六個字：定調子拍板子。他也不比隨行而來的其他幾個市委常委，這些常委都不是抓經濟工作的，具體工作幫不上忙，之所以隨行而來，主要還是為了彰顯市裏對此次招商引資活動的重視。所以，家裏隻留了一個專職副書記看家主持工作，其他市委常委，包括市人大主任、市政協主席都出動了。但是他們來了，基本上也就是在會見客人的時候充個人頭而已。所以，有時候忙得焦頭爛額的陳海洋，看到一旁輕鬆地喝茶聊天的常委們，便會突然想起濫竽充數這個成語。但是，轉念一想，誰是那個充數的濫竽呢，他反而有些拿捏不準了。記得濫竽充數這個成語裏，充數的濫竽可是隻有一個呀，能說人家這麼多常委都是濫竽嗎，好像不能！因為無論如何，濫竽不應該是一大群，而應該隻有一個。這麼看來，自己倒是有些像那個充數的濫竽了，那麼，自己是充什麼數的濫竽呢？對了，像是混在黨的市委常委隊伍裏充數的濫竽……陳海洋最後還是把濫竽的名號，安在了自己的頭上。
但是，實際上這次招商引資活動，誰都可以濫竽充數，惟獨他是不行的。因為包括談判在內的許多具體的細節事項，都需要他親自做決斷，於是，就忙得沒有了白天黑夜。可喜的是，招商引資活動結束後一統計，收獲還是挺大的，先後達成了投資意向一百二十多份，吸引投資的總金額超過了三百億元。本來是沒有這麼多的，隻是在離開香港的前兩天，一個五十多歲的客家人模樣的港商主動找上門來，送上名片說他叫華銘鑫，是香港銘鑫投資集團的董事長兼總裁，此來是要和他們簽訂一項總金額超過二百億元的電力投資項目。對於這個叫華銘鑫的港商和他名下的銘鑫投資集團，他和市長程學中托人從側麵了解了一下，好像在香港並沒有什麼知名度，許多港商甚至沒有聽說過。既然如此，他哪來的那麼大的實力呢？更加可疑的是，這個華銘鑫並沒有接到他們的邀請，也沒有和香港當地的諸多社團一起參加他們的招商引資活動，而是單槍匹馬一個人找上門來。洽談的時候，華銘鑫對於投資這麼大一個項目，卻表情輕鬆得像在街頭買個糖人，隨意得很。哪有這樣既不做調查又不做考察，就草率地張羅著簽協議的！他和程學中就越發覺得這人不靠譜，裏麵肯定有問題。等彙報到了市委書記錢良俊那兒，錢良俊聽了卻異常興奮，興奮得甚至臉上泛出了紅光。錢良俊手托著腰說，有什麼問題呀？你們不要這樣輕易地亂下結論，打擊我們這些愛國港商報效祖國的熱情！同誌，我不知道你們明白不明白，咱們這是邀請人家港商到咱玉州投資，而不是從自家的腰包裏給他掏錢，這還有什麼害怕人家靠譜不靠譜的呢！異常興奮的錢良俊隨後還親自接見了這個愛國港商，並高規格設宴盛情款待，末了，在餐桌上就簽下了這個金額高達二百多億的電力投資項目意向書。結果水漲船高，招商引資的總額一下子從不足一百億達到了驚人的三百多億。錢良俊馬上授意隨團的省報、省電視台記者和玉州本地媒體記者，很快將這三百多億的招商引資成果報道了出去，一下子在省裏和市裏引起了強烈轟動……
私下裏，陳海洋向市長程學中抱怨說：“錢書記這可是在搞大躍進啊！”
程學中詭秘地對他笑笑，反問了句：“錢書記是在搞大躍進嗎？”
陳海洋聽了，就明白自己的抱怨是多餘的。人家程學中是市長，招商引資的成績大了，不光算市委書記錢良俊一個人的，也有他市長程學中的一份，他何樂而不為呢！
事情一旦想清楚了，陳海洋就沒那麼多話了，照舊趕場子般忙碌著。每天忙忙碌碌其實挺好的，沒了時間想那些煩心事，心情就愉快多了！
沉甸甸的三百多億招商引資成果，讓市委書記錢良俊心裏倍感塌實，覺得不虛此行，臨別香港的時候，有香港媒體記者采訪他來港的感受，他發自肺腑地說了一句：南方有嘉木啊！
南方有嘉木？記者一頭霧水！
一頭霧水的記者當然難以理解錢良俊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以為隻是一句聽俗了的客套話而已。但是，錢良俊說這句話卻是發自真心的、發自肺腑的。不過，他所說的所謂“嘉木”肯定不是茶樹了，而是資金的意思，說白了就是錢，直譯過來就是“南方有錢啊！”不是嗎，短短半月時間，僅僅跑了廣州、深圳、香港三地，就一下子簽了三百多億人民幣的投資意向，你能說人家南方沒錢嗎？在玉州市患上嚴重的資金饑渴症的情況下，如果能夠把這三百億的資金引來，那對於玉州市可是久旱逢甘霖啊，應該是可以記入玉州市史冊的豐功偉績了！不但可以記入玉州史冊，而且對他下一步在仕途的進步和升遷，作用也是不可估量的。這就是在投資意向簽訂後，他命記者盡快把這三百億元的招商引資成果報道出去的原因。
錢良俊近來的危機感很強，特別是南下廣州前，聽王部長說老喬到北陽市當市委書記後，大刀闊斧地抓企業轉製、招商引資，使得北陽市的經濟發展勢頭很猛，得到了省委趙書記賞識的一番話，對他刺激不小。說實話，當時聽了王平的話，他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麼滋味。錢良俊曾經掰著指頭算了算，在全省的市委書記裏麵，他和老喬還真是一對競爭副省級的冤家對手。但聽王部長的意思，目前情況下，老喬似乎已經領先他一步了，更可怕的是，老喬已經得到省委趙書記的賞識，這可是對他極為不利的。雖然老喬因為工作作風問題，暫時沒能高升，但是，隻要省委趙書記再次提出，並堅持自己的意見，那老喬的升遷是隨時都有可能的。凡此種種，不能不讓他產生強烈的危機感，時不我待啊！這次南下招商引資，不做出點令人矚目的成績，他是無論如何蓋不過老喬的風頭的。所以，在離開香港的前兩天，對於自己找上門的港商華銘鑫那二百多億的電力投資項目，他很是喜出望外，雖然也覺得有些可疑，可還是要簽。簽了好處是明顯的，僅這一紙意向書，就立竿見影地使招商引資成果翻著跟頭漲到了三百多億，報道出去和原先的八九十億簡直是天壤之別。這三百多億的招商引資成果，也是他期望超越老喬，引起省委趙書記注意的一個難得的法寶。
他和老喬是同時提的市委書記，就像眼裏揉不進沙子一樣，他容不得原來和自己一般高的老喬，高出自己一頭來。怎麼才能不讓老喬高出自己一頭呢，眼下唯一的辦法，隻能用這三百多億的招商引資成果，把老喬比下去了！
回到玉州後，秘書小王給他安排的活動明顯減少許多，好多會議和活動都被小王擋著和推掉了。他明白小王是想讓他好好休息休息，心裏便有一絲感動，想這小夥子是越來越成熟了，和以前剛來市委時那個毛手毛腳、不懂規矩的小王比，簡直不是一個人了！對了，找個機會是該提提了，破格一下嗎，讓小王兼上個市委辦公室的副主任，也算對得起王部長了。
上午一口氣處理完手頭積壓的文件，錢良俊甩了甩簽字簽得有些酸累的右手，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站起身，照例到臨著城市廣場的那麵落地大窗前吸煙、望遠。他依舊左手托著腰，右手夾著煙卷，皺著眉頭凝視著窗外，邊吸煙邊思考問題。前麵城市廣場大片大片的雞冠花，紅的豔似火，白的潔如玉。看著看著，他又想起了上次陪同王部長到靈隱寺時，覺悟大師給他的贈言。錢良俊抽了口煙，又默默地背誦著品味著那幾句贈言：雞冠花滿城，市委居正中，冠上再加官，官帽在樓頂！
官帽在樓頂！他下意識地抬頭往上看了看，但是並沒有看到樓頂的官帽，卻看到了房頂的天花板，就有幾分掃興。
南下前，他已經讓秘書小王通知過了政府辦的周長安，對市委市府辦公大樓的裝修改造盡快拿出方案。在廣州的時候，他也找機會和市長程學中通了氣。對於市委市府辦公大樓的裝修改造，程學中沒有提出任何異議，不僅沒有提出任何異議，而且深表讚同。程學中說，市委市府辦公大樓是咱們玉州市的門麵，確實是該好好捯飭捯飭了，要不這次招商會後，人家大老板大企業家到咱玉州考察時見了，會笑咱們窮酸的！
想到這裏，錢良俊肚裏就有了些許不滿，哼，行動太慢了，特別是和人家南方城市比，機關工作人員辦事效率明顯低下！在煙灰缸裏按滅煙頭，錢良俊轉回身就要打電話叫小王來問情況，卻見小王正在辦公室門口站著，見他回轉了身，就走了進來。
他皺著眉頭問：“小王，市委市府辦公大樓裝修改造的事現在落實得怎樣了？怎麼沒有了下文？”
小王忙說：“錢書記，我正要向您彙報呢，政府辦周秘書長那邊，已經把市委市府辦公大樓的裝修改造方案委托建築設計院設計好了，想讓您看看把把關！”
錢良俊哦了一聲，說：“你看過了嗎？”
小王點點頭，說：“看過了，並且按您的要求，已經讓他們進行了三次修改，這才拿來讓您看！”
上次在靈隱寺，雖然覺悟方丈他們談話時，小王站得遠遠的，可是，覺悟方丈臨別對錢良俊的幾句贈言，小王還是支棱著耳朵聽得清清楚楚的。當了市委書記秘書後，小王很有心得體會，知道哪些話是秘書該聽的，哪些話是秘書不該聽的，哪些話是秘書聽了要左耳進右耳出的，哪些話秘書聽了要去替市委書記代辦……雖然市委市府辦公大樓的裝修改造，錢良俊並沒有任何多餘的哪怕隻言片語的交代，可是，具體的裝修改造精神，他已經從覺悟方丈的嘴裏領悟到了。所以，當周長安拿出裝修改造方案時，他就可以明確地向周長安提出修改意見，使得建築設計院設計的裝修改造方案，越來越向覺悟方丈給錢良俊的臨別贈言看齊。
錢良俊點了點頭，說：“那好吧，我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