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讓周秘書長把圖紙在會議室擺好了，請錢書記過去看吧！”
錢良俊嗯了一聲，隨小王來到了一號會議室。會議室的桌子上，鋪滿了圖紙，周長安在一旁恭立著，見他進來，忙齜開大黃牙笑著向他問好，他也衝周長安微微點了點頭。
桌子上各式各樣的圖紙擺得很多，畫得淨是些橫的豎的線條，他看不出個所以然，掃了幾眼便有些不耐煩。正要離開，桌子中間擺放的一幅彩色效果圖吸引了他，他走了過去托著腰細細觀看。這是一張彩色三維效果圖，圖紙上，原來土裏土氣的市委市府辦公大樓，不但穿上了漂亮的大理石外衣，而且還戴上了類似漢朝皇帝戴的兩頭翹的帽子，被四周的射燈一打，真是舊貌換新顏啊！錢良俊對這個效果圖很滿意，頻頻點頭，說：“不錯，不錯！周秘書長，裝修改造完成後，能夠達到這個效果嗎？”
周長安哈著腰湊上來說：“錢書記，裝修改造完成後，保證比這個效果還要好！要是沒有這個效果好，您拿我是問！”
錢良俊又看了一眼效果圖，說：“好吧，那就嚴格按照這個圖紙進行裝修改造，關於市委市府辦公大樓裝修改造的事情，我已經和程市長通過氣了，你們抓緊按正常程序報批吧，記著，動工一定要快，質量一定要有保證，知道嗎？”
“好，好，我們一定抓緊時間！”周長安沒想到裝修改造方案這麼順利就通過了錢書記的審查，感激地看了小王一眼，跟在小王後麵，把錢良俊送出了會議室……
33
你們玉州的天上隻有一個太陽嗎？
當然。難道還會有兩個！
一個太陽就能把人烤成這樣？
南下招商引資一個星期後，一些簽了意向書的老板開始陸續到玉州考察，至於他們身上帶沒有帶著嘉木，隻有天知道了！市經委粗略統計了一下，卻失望地發現來的都是些小魚小蝦，沒有一個簽約上億的大老板。並且這些小魚小蝦中，竟然會有人提出這樣幼稚的問題，是玩笑，是譏笑，是嬉笑，還是好笑？不知道！反正負責接待的玉州市官員們聽了，心裏就不舒服，心裏不舒服了，看他們的眼神就開始變了，不但眼神變了，還在一旁用憨憨的玉州腔低聲嘲笑這些穿金戴銀說著鳥語的老板，說：“裝他娘的什麼羊蛋，他們那兒不熱？比咱這兒還熱呢！而且是他媽的濕熱、潮熱，熱得出不來汗，更難受，和洗桑拿浴差不多，還不如咱這兒呢！咱這兒雖然熱得放到地上一個雞蛋幾分鍾就能烤熟，但是，大汗淋漓的，痛快，總比濕熱得出不來汗強一百倍！你說說，市裏這些頭們怎麼搞的，辛辛苦苦地跑那麼老遠去招商引資，結果招來了一堆低能兒！”
那些老板看著也確實低能，就在他們身邊聽著，也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麼，還傻乎乎地陪著他們笑。看著他們臉上傻乎乎的笑，負責接待的玉州官員們更樂了，心想，真他媽一群傻子，說不定把他們賣了，他們還幫著數錢呢！有了這想法，官員們就更覺得他們低能了。一旦把他們定位為低能兒，接待的規格、臉上的笑容、嘴裏的話語、餐桌上的酒水飯菜、賓館的住宿、出入的用車……就會隨之調整到與接待低能兒相匹配的水平。那是什麼水平？反正不高，否則，大家還不爭著當傻子去！
眼看著短短幾天時間，玉州市官員對他們的熱情就從盛夏步入了深秋，接待規格也飛流直下三千尺，那些老板們即使真是低能兒，也能看出來啊！既然這樣不討人喜歡，誰還會傻乎乎地掏出口袋裏的真金白銀，砸到這個把他們當做低能兒的地方呢！於是乎，熱熱鬧鬧了一陣後，低能兒們氣呼呼地翻著白眼走了。南方的嘉木，玉州人連個影子也沒有見到。
應該說，南下招商引資結束後，玉州人從廣播電視報紙上看到招來三百多億的投資後，心裏是充滿著期待的，期待這三百多億投資的到來，能夠改善他們的生活。由於媒體接二連三地炒作和報道，他們的胃口已經被吊得高高的了。乖乖，那可是三百多億啊，能建多少項目，能安排多少下崗工人呀！市委市政府這次可給咱玉州人民辦了件大好事。好多人就此還做起了美夢，夢見自己找了一份高薪的好工作。但是，盼啊盼，南方的老板們來了走，走了來，一撥又一撥的，怎麼就不見他們真刀實槍地幹呢，怎麼好像一切都是水中望月呢，怎麼望穿了眼睛也沒有看到傳說中的嘉木呢……慢慢地，期待變成了觀望、觀望變成了失望、失望變成了絕望……不滿、牢騷和罵娘的話就出了口。不滿、牢騷和罵娘的話是可怕的洪水，本來被關在大壩裏的，現在一旦衝破了大壩，就一瀉千裏，再也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攔它們。一時間，玉州城裏說什麼的都有，空氣很快就變了味。玉州市空氣的味道一直就不太好，再摻雜了這麼多的流言蜚語、汙言穢語、惡言惡語，汙濁程度可想而知！
汙濁的空氣在人為的推波助瀾下，一步一步地四處擴散著、泛濫著，麵積越來越大，不僅泛濫到了郊縣，泛濫到了臨市，而且連市長程學中，也嗅出了空氣中的異味。
程學中的眼光一向是很敏銳的，本來應該能夠早些發現這些問題。但是，回到玉州後，因為忙於落實國家安全生產總局布置的關閉小煤窯的工作，一直在下麵的市縣蹲點，就把落實招商引資的事情交給了常務副市長陳海洋。前天回到玉州後，他聽了落實招商引資工作的彙報，得知截止到現在，已經落實的招商引資項目和資金竟然是零時，他震怒了，震怒得怒發衝冠，拍桌子擂椅子的，就差罵娘了。會後，他和陳海洋做了一次長談，陳海洋老老實實地告訴了他問題的症結所在，一是來的都是些小魚小蝦；二是負責接待的玉州市的官員們，因為某些原因，把人家前來投資的老板視為低能兒，接待規格不高，也不熱情，導致人家不願投資；三呢，由於沒有見到投資，現在玉州城裏說什麼的都有，流言蜚語、汙言穢語、惡言惡語滿街飛……
看著陳海洋事外人般地侃侃而談，程學中的臉越來越青，真想打斷他的話，問上一句：工作幹成這樣，你這個常務副市長幹什麼吃的！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陳海洋現在是被一根無形的繩索束縛住了手腳的人，既然手腳被束縛住了，就肯定無法放開手腳大刀闊斧地幹一番事業，而明哲保身必然是他目前最佳的處世哲學。程學中想，換成他是陳海洋這樣，估計也隻能如此，不如此還能怎樣呢，把人得罪完，當孤家寡人嗎？
掌握了一手情況後，程學中馬上麵見了市委書記錢良俊，把情況向錢良俊作了反映，提出立即召開市委常委會，緊急商議落實招商引資的事情。對程學中反映的問題，錢良俊還蒙在鼓裏一無所知，近來他主要忙著市委市府辦公樓改造和對玉南縣班子進行改組的事情，聽了之後大為震驚，忍不住雷霆震怒。錢良俊一拍桌子站起來，托著腰走到落地窗前，眼中冒火地看著窗外說：“敗家子，敗家子，一群敗家子！我們千裏迢迢辛辛苦苦地把商給招來，這些敗家子卻這樣輕而易舉地把人家給攆走了，真是敗家子呀。還有，陳海洋怎麼搞的？身為負責招商引資工作的常務副市長，把工作幹成這樣，該承擔什麼責任？”
程學中沒有想到錢良俊這麼快就遷怒到了陳海洋身上，雖覺得陳海洋也確有責任，可畢竟是自己的副職，還是為陳海洋說了幾句話：“陳市長有他的難處，這段時間工作也確實很辛苦，難免會有些疏漏啊！”
錢良俊哼了一聲，說：“那就開吧，我們不能眼看著那些敗家子，把玉州市得來不易的大好局麵給破壞了！”
常委會上，玉州市一二把手黑著臉，對近來的招商引資工作提出了嚴厲批評，並對負責接待的市經委的一個副主任兩個科長進行了嚴肅處理：副主任降職為正科，科長記過。同時，錢良俊提出要成立“市落實招商引資工作領導小組”，對重大項目實行專人負責製，其中玉州市有史以來最大的外來投資項目，香港銘鑫投資集團總金額超過二百億元的電力投資，由常務副市長陳海洋親自負責落實。市長程學中強調：“玉州市各部門一定要為外來客商提供良好的投資服務，創造良好的投資環境、社會治安環境，誰那裏出了問題，就追究誰的責任，決不姑息！”
會議結束後，陳海洋默默地拿起筆記本回了辦公室。錢良俊點名讓他負責落實香港銘鑫投資集團的電力投資項目，貌似對他的器重，實際上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他又不能推托，明知道接過來的是炸藥也要接過來，否則，後果如何，他心裏清楚。
市經委主任老曲一直坐在辦公室等他，見他進了門就連珠炮般發牢騷：“陳市長，這工作是沒法幹了，奶奶的，那些老板們簽約的時候一個個挺利索的，拿著筆刷刷幾下就簽完了，等簽完約，他們就泥牛入海再也找不著影了，我看呀，都是他媽的騙子！”
陳海洋把筆記本扔到桌子上，沒好氣地說：“就是泥牛入海，你老曲也得把它給我撈上來，特別是香港銘鑫投資集團這頭牛！”
老曲梗著脖子說：“我沒那麼大的本事！”
陳海洋歪靠在椅子背上，說：“告訴你吧老曲，剛才在常委會上，本人已經光榮地被錢書記任命為落實銘鑫投資集團投資項目的責任人了，怎麼落實呢，我想來想去，還得靠老曲你呀！”
老曲聽了，眼睛一下就直了，跑過去關了辦公室的門，說：“陳市長，這活你可不能接啊，接過來明擺著會引火燒身的呀！”
陳海洋苦笑了一下，說：“不接過來就不引火燒身了？人家要燒你，辦法多了！”
經過上百次的聯係，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終於盼到了香港銘鑫投資集團總裁華銘鑫到玉州實地考察了。陳海洋看到，走入機場貴賓室的華銘鑫不再是單身一人，而是帶領了一個包括副總裁、財務總監、投資總監、戰略發展顧問、法律顧問在內的五人團隊。一一握手後，賓主落座，陳海洋觀察了一下，華銘鑫身後的副總裁範華麗美女士挺雍容富態的，年齡和華銘鑫相仿，而財務總監、投資總監、戰略發展顧問、法律顧問一女三男，都相當年輕，如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一般，握手時略顯拘謹，而且遞來的名片也都姓華，不禁讓陳海洋看了有些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