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3 / 3)

華銘鑫和上次主動上門簽約的時候判若兩人,譜擺得很大,和陳海洋握手時手輕飄飄的,坐在沙發上大腿壓著二腿,像是在親切接見陳海洋一行。閑聊了一會,華銘鑫看出陳海洋不時拿著他們的名片翻看,臉上似乎帶著問號,就老朋友般笑著說:“不瞞陳市長呀,我們銘鑫投資集團是個家族企業,副總裁範華麗美女士就是我的太太,這幾位呢,都是我的兒女呀。”

陳海洋雖然看著他們的名片陡生疑慮,可還是謙恭地附和道:“高啊,華董事長實在高,說實話,關鍵崗位還是自己家人用著放心啊!”

華銘鑫湊近陳海洋的耳朵,低聲說:“我這人向來是舉賢不避親的,其實這在香港也是慣例了,稀鬆平常得很呀,哈哈!”

陳海洋嘴裏也是是是地跟著笑了起來。

二百多億的電力投資項目,儼然使華銘鑫成了玉州市最為尊貴的客人,不僅常務副市長陳海洋親自驅車百餘裏到省會的機場迎接,而且市委書記錢良俊、市長程學中也親自出馬,在玉州市最為豪華的天玉大酒店,給華銘鑫一行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

麵對玉州市委市政府似火般的熱情,華銘鑫相當感動,當場表示,隻要玉州市把建電廠配套的一千畝土地落實了,並且項目得到國家批複,他將盡快把資金打過來,讓電廠早日建成投產,以造福鄉裏。華銘鑫的表態,得到了市委書記錢良俊和市長程學中的熱烈掌聲回應。

隨後幾天,華銘鑫帶領他的團隊,頂著烈日跑遍了玉州市的山山水水,最後選擇在風景秀麗的南林山附近建電廠,錢良俊竟然也答應了。陳海洋心想,這哪是建電廠啊,說不定是打算在這蓋別墅!不過這次他學聰明了,明擺著那裏青山秀水的不適合建電廠,可是他並沒有提出什麼不同意見。

八月的玉州,烈日炎炎,到處都是白花花的太陽。人行道上,巴掌大的一塊樹蔭都會被人搶占起來,坐在那裏扇著芭蕉扇乘涼。地麵呢,早被灼熱的太陽烤曬得如同寒冬臘月裏燒得燙屁股的火炕。可以說,酷熱的天氣是老天爺對世間萬物的一次嚴峻考驗,他不但把人身上尚存不多的那份安靜和耐心給烤幹、蒸發盡了,讓人們煩躁、怪異、坐臥不安,而且把那原本溫順的巴兒狗們,也烤得同樣煩躁、怪異、坐臥不安。狗們被炎熱的天氣蒸烤得伸著長長的舌頭,哈哈地喘著粗氣,有不識相的人來逗它們,它們便煩了,惱了,沒有了往日的溫順,開始翻臉不認人,張開嘴就會咬他們幾個牙印。於是,這個夏天,玉州市狗咬人的事件就遠遠高於往年,市區縣防疫站常備的狂犬疫苗也脫銷了,讓那些被狗咬了的市民們驚恐不已,四處打聽哪裏有狂犬疫苗。

同樣讓人驚恐不已的,還有夏日夜晚的飛車搶劫以及連續發生的搶劫殺害出租車司機案,酷熱的天氣似乎預示著今年夏天的玉州市,將是不平靜的。

玉州市公安局局長胡長星已經連著兩天沒有睡覺了,他的眼睛熬得通紅,像是害了紅眼病。紅著眼睛的胡長星這些天脾氣壞得很,常常瞪著通紅的眼睛向下屬發脾氣,不知道的人以為他要和誰玩命。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玉州市接連發生了十多起飛車搶劫案件和三起搶劫殺害出租車司機案件,其中兩名出租車司機受傷一名被害。一時間,失去了安全感的群眾怨聲載道,出租車司機們更是唇亡齒寒,幾百輛出租車堵塞了市裏的主幹道以示抗議,玉州市社會治安形勢空前嚴峻。而尤其要命的是,準備在玉州市投資二百多億建電廠的港商華銘鑫,眼下就在玉州,如果讓他得知玉州市目前的治安狀況,那二百多億的投資還不雞飛蛋打!想到這,胡長星腦海裏就會飄過市長程學中在市委常委會上說的那句話:“誰那裏出了問題,就追究誰的責任,決不姑息!”

得到幾百輛出租車堵塞了市裏主幹道的消息,胡長星匆匆帶著幾個副局長坐上嘰哇亂叫的警車,飛一般趕到了出事地點——玉州大道。離出租車聚集的路口還有百八十米遠,胡長星讓警車停了下來,四下看了看地形,見附近的市電信局大樓鶴立雞群,就領著幾個手下坐電梯上到了樓頂。居高臨下,胡長星接過望遠鏡朝十字路口觀看,看到事態的嚴重程度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馬路上,幾百輛血紅色的出租車,密密麻麻地把附近的幾個路口堵得死死的,交通已經徹底癱瘓。而且,那些激憤的出租車司機們不顧市區不許鳴喇叭的禁令,瘋狂地按著喇叭,像是要暴動。刺耳的喇叭聲此起彼伏,讓人更加焦躁,而四周圍觀的群眾則人山人海,一個個群情激憤地在比畫議論著什麼。

副局長張長富伸著脖子看了一會,突然惱了,摘下帽子往腿上一摔,說:“還反了他們了,奶奶的,胡局你下命令吧,我親自帶著防暴隊衝過去,把帶頭鬧事的抓起來,殺雞給猴看,我就不信這個邪了!”

樓頂離太陽更近,太陽對人更熱乎,胡長星掏出手帕擦了擦汗,雖然心裏煩躁,可還是一隻腳蹬著樓頂的邊沿,繼續觀察著。副局長張長富是個粗人,隻會蠻幹,他就不想想帶人去了後果會是什麼樣?俗話說:法不責眾!這種情勢下,你帶著防暴隊去抓人,不等於往烈火中澆油嗎,不捅出天大的大婁子才怪呢!

怎麼辦呢?胡長星忽然感到頭有些暈暈的,像是中暑了。

正沒有辦法,市委書記錢良俊的電話打來了,厲聲問他:“胡局長,你在哪兒呢?”

“錢書記,我現在在玉州大道市電信局大樓的樓頂。”

“告訴你胡局長,現在很多南方的老板正在玉州考察,在市裏招商引資的關鍵時刻,怎麼能出這麼大的亂子呢?對於處理出租車司機的示威,你們公安局一定要慎之又慎,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使用武力,要盡量避免事態擴大,要避免引起市民們的公憤,要盡快解決問題,要盡快疏散群眾,要避免……現在市委常委正在開會研究……”

聽錢良俊說現在市委常委們正在開會研究出租車司機示威的問題,胡長星的頭更暈了,晃了兩晃,差點摔倒,被副局長張長富及時扶住了。市委書記錢良俊從來沒有用這樣嚴厲的語氣和他說話,肯定是市長程學中背後給他上了眼藥,他仿佛看到了市長程學中那幸災樂禍的樣子。慢慢地,錢良俊的話他已然聽不進耳朵了,滿耳朵都是要避免、要避免……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淌了下來。

張長富扶著他坐了下來,煩躁地四處走著,說:“胡局,事不宜遲啊,這樣拖下去會貽誤戰機的!”

胡長星接過部下遞過來的礦泉水猛灌了幾口,狠狠瞪了張長富一眼,也摘下了帽子,在臉前扇著。扇了一會,胡長星又往樓下看,樓下的汽車喇叭聲依然此起彼伏,有幾個交警走過去勸說,很快就被出租車司機和圍觀的群眾撕扯著、推搡著給攆了出來,一個個衣冠不整,狼狽得要命。胡長星心想來硬的看樣是不行啊,要出人命的!那軟的呢,更不行,到了這份上,過去講道理隻會讓那些司機和圍觀的群眾更加為所欲為,怎麼辦呢?怎麼辦?胡長星感到腦子木了、不轉圈了,像一團糨糊……

這時,一旁的政委路文洲走了過來,說:“胡局,趕快想辦法啊,拖到下班時間,就更不好辦了!”

胡長星正有火發不出去,聽了氣惱地說:“讓我想辦法,你們幹什麼吃的?都過來,開個諸葛亮會,每個人都給我說說!”

幾個人迅速圍成個圈,還是大炮筒子張長富先開口,說:“有什麼呀,別看他們人不少,都是些烏合之眾,簡單得很,我帶著防暴隊殺過去,擒賊先擒王,抓幾個帶頭的,其他的自然樹倒猢猻散了!”

路文洲忙擺手,說:“不行不行,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這樣!”

張長富不滿地站起來,說:“那我就沒有辦法了,幹咱們這行的,能這樣婆婆媽媽的嗎?”

胡長星狠狠瞪了張長富一眼,發脾氣說:“你給我老老實實蹲下,少發沒用的牢騷!”

負責交管的副局長朱自嚴說:“硬來恐怕確實不行,如果激起民憤就更不好辦了,我的意思呢,不如先對他們進行進行威懾,看有沒有效果。”

胡長星忙問:“怎麼威懾?”

“抽調防暴支隊、治安支隊、交警支隊的機動警力,乘坐二十輛警車,分別把守住路口的各個方向,對他們形成包圍性威懾,同時給予宣傳教育,我想他們沒有不怕的。”

路文洲一拍大腿,說:“老朱的建議不錯!”

胡長星左右看了看,問:“你們還有什麼高招?沒有的話,就這麼定了,傳我的命令,抽調防暴支隊、治安支隊、交警支隊的全部機動警力,立即分乘二十輛警車,到事發現場把守住路口,聽候命令!”

“是!”張長富立即打開手中的電台,傳達了胡長星的命令!

沒過多長時間,就聽到一陣陣急促的警笛聲此起彼伏地相繼傳來,胡長星探頭看到,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有五六輛警車鳴著警笛閃著警燈疾駛而來。圍觀的人群看到這麼多警車疾駛而來,有把他們包圍的態勢,立刻就炸了窩,鬆散開來,但還是猶豫著不願離去。緊接著,警車上的高音喇叭帶著回音響了起來:“市民們、出租車司機朋友們,聚眾堵塞道路,是違法行為,請迅速離開,否則,警方將追究相關當事人的責任!”“市民們、出租車司機朋友們……”高音喇叭一遍一遍地喊著,一些膽小的市民和出租車司機開始動搖,有人終於一步三回頭地離去了,還有一些出租車也打著了火。可是,在圈子的正中間,有一些骨幹分子模樣的人還在高舉著拳頭大聲說著什麼蠱惑圍觀的人群。胡長星把望遠鏡對準那幾個振臂高呼的骨幹分子,發現他們就像吸鐵石一樣,吸引著身旁的那些動搖分子,讓他們既想走又想留。胡長星拿著望遠鏡注視良久,終於下了決心,一揮拳頭,大聲對著對講機下命令:“防暴隊衝進去,把中間那幾個骨幹分子給我抓起來!”隨著命令聲,一隊荷槍實彈的特警衝進人群,抓頭發扭胳膊的,把幾個中堅分子扭成了麻花給抓了出去。見到公安局動真格的了,人們四處奪路而逃,那些堵塞在馬路上的出租車,也紛紛打著了火散去……

看到這幅畫麵,胡長星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