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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戲劇性雙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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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連續三個日夜的緊張奮戰,淩晨兩點半,正在辦公室等候消息的胡長星,終於在電話裏聽到了專案組副組長張長富激動的聲音:“老板,案破了!”胡長星聽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狠狠把帽子摘下來摔到桌子上,說:“張長富你他媽好樣的,給我立即提審,我馬上過去!”沒等張長富回話,胡長星就撂了電話。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奶奶的,終於打了一個幹淨利索的漂亮仗。誰說他胡長星破不了案?誰說他胡長星是蘿卜雕花——管看不管用?媽的,作踐人誰不會,有本事你坐到這個位置上試試!胡長星摸了一下下巴上紮手的胡子茬,想,這公安局長可是好幹的?別的不說,光這整天熬夜就能熬死人!

案件破了,胡長星如同吃了一片偉哥,情緒馬上高漲起來。他大踏步來到洗漱間,在下巴上抹了厚厚一層雪白的泡泡,刷刷幾下刮淨胡子,衝洗幹淨就興衝衝地出了門。說心裏話,他很喜歡偵破打油詩短信這樣的案子,這樣的案子可比那些沒頭沒腦的殺害出租車司機案、街頭搶劫案強多了。強在哪裏呢?強就強在線索多得像到處是孔的馬蜂窩,隨便從哪裏都可以鑽進去!警察破案最怕沒有線索,沒有線索就好比是狗熊咬刺蝟,無從下嘴,隻能幹瞪眼。反之,隻要有了線索,下點苦功夫去抽絲剝繭,早晚能把案件偵破了。這個案件和以前他偵破的其他案件相比,確實特殊得很,線索多得數不清,到處都是,粗略估計一下,可能不下幾千!在他眼裏,這幾千個接到過打油詩短信的人就是幾千個待剝的繭,隻要措施得力,隻要人手夠用,抽完這個人的絲不行,就再去剝那個人的繭,順藤摸瓜,一個個往上追查是誰發的短信,這樣的案件,沒有偵破不了的道理。

刮完胡子穿戴整齊,胡長星坐車去專案組的臨時辦公室。到地剛下車,胡長星就被早早等候在樓梯口的張長富攔住了。張長富熬得眼圈黑黑的,像個大熊貓,敬了個禮把他拉到旁邊的一間辦公室,關上門說:“老板,剛才電話裏我沒有和你說完,你就把電話掛了,你知道這條打油詩短信是誰幹的嗎?他娘的,沒想到啊,竟然是秋紀海!”

胡長星愣了一下,不相信地問:“秋紀海?是那個剛被免職的玉南縣縣委書記秋紀海嗎?”

張長富說:“可不是嗎,不是他是誰!我把他請來了,老板你見他嗎?”

胡長星猶豫了一下,說:“我還是先不見他,等給錢書記彙報了再說吧!”想了想又向張長富交代:“嗯,對了,你給手下交代一下,千萬別耍二杆子,對秋紀海呢,還是要客氣點,不管怎麼說,他秋紀海也是當過縣委書記的人!”

張長富忙保證:“老板,你就放心吧,咱專案組的人啥素質你還不知道?那可都是百裏挑一選出來的!”

胡長星心想,不是百裏挑一選出來的,我還不提醒你呢,這些百裏挑一選出來的貨,下手比誰都狠!走到門口,胡長星滿意地照著張長富的肩膀上用力擂了一下,誇獎道:“長富,幹得不錯!傳我的話,讓大家夥好好休息休息,明天都給我睡到日上三竿,這是命令!”

張長富兩個腳後跟一合,敬禮說:“是!”

回到辦公室,胡長星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就給錢書記打電話,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等天亮上班了再說。三更半夜的,把錢書記從夢中驚醒,難免讓錢書記不快,而且也有邀功請賞之嫌,未免太淺薄,不能這麼做。離天亮還早,窗外黑漆漆的天空,鑲嵌著一輪白生生的月牙,月牙似船,月牙如鉤,月牙是夜晚的太陽,在這沒有太陽的暗夜,它就是世界的主宰。胡長星看著天空白生生的月牙,腦子裏想入非非。他真的沒有想到,打油詩短信竟然會是原玉南縣縣委書記秋紀海編造的。唉,你個秋紀海呀,不管怎麼說,也當了這麼多年縣太爺了,怎麼會辦這種傻蛋事?這也未免太小兒科了吧!雖然錢書記免了你的職,你很生氣,但你也不能用這樣齷齪的手段誹謗報複錢書記呀!轉念又想,咳,看來這事挺棘手的,雖然秋紀海已經被免職,可是畢竟不是平頭老百姓啊,當了那麼多年的縣長縣委書記,會沒有些後台?處理不當的話,難免再起波瀾啊。等天亮錢書記知道了,錢書記會怎麼辦呢?繼而分析,這事事關錢書記自己,錢書記可能不太好表態。錢書記不太好表態怎麼辦?那就隻有自己表態了!他明白這可是關鍵時刻,他一定要立場堅定、旗幟鮮明地維護錢書記的形象,拿起鋼槍和錢書記並肩作戰……

天亮後,估摸著錢書記起床了,胡長星才打了個電話,說錢書記,我有重要情況向您彙報!錢良俊聽了,問:“胡局長,是不是案子有進展了?”胡長星忙說,是,是,案子破了!“好,你馬上到玉州飯店來一趟!”錢良俊說。

匆匆趕到玉州飯店,胡長星看到錢良俊托著腰站在窗前想事,小王見他進來,輕聲打了個招呼,給他倒了杯水就出去了。

良久,錢良俊才回過身來,胡長星忙走過去,低聲說:“錢書記,案破了,那條打油詩短信是原玉南縣縣委書記秋紀海編造傳播的!”

錢良俊的肩膀微微顫了一下,夾著煙的手有些抖,沉默了很長時間,才問:“人呢?”

“專案組已經把他控製住了!”

“審了嗎?”

“還沒有”

“為什麼?”

“錢書記,我是這麼想的,秋紀海呢,畢竟是前縣委書記,我們要是以誹謗領導的罪名把他抓起來審訊,消息傳出去,恐怕隻會更加擴大他那條打油詩短信的不良影響,這對錢書記很不利,我想,我想……”

“想什麼你就說嘛!”錢良俊今天的脾氣顯然很急躁。

“我想還是由市檢察院出麵,以貪汙受賄的罪名將他逮捕為好!”

“貪汙受賄?有證據嗎?”

“暫時還沒有?”

“沒有證據怎麼逮捕?”

“錢書記,隻是暫時沒有,隻要我們想要證據,很快就會有的!”

“什麼意思?”

“錢書記,你想想,他秋紀海在玉南縣當了那麼多年的縣長、縣委書記,清白得了嗎,除非他是神!”

錢良俊又點上一支煙,在屋子裏踱起了步。他也不相信秋紀海會清白,玉州下轄各縣的情況,他還是有所了解的,跑官買官之風盛行,在這樣的環境裏,想獨善其身,難啊!眼下他隻要想抓秋紀海的小辮子,相信用不了三查兩查,秋紀海的辮子就會多得不亞於維吾爾族姑娘了,隨便抓上哪條都能把他砸到監獄裏去!可是,以這樣的方式逮捕秋紀海,是不是有些不太光明磊落呢!錢良俊吸了口煙,把煙咽到了肚子裏。另外還有一個讓他擔憂的問題,假如把秋紀海以貪汙受賄的罪名逮捕了,那麼他身後的勢力會善罷甘休嗎,會不會狗急跳牆呢?最讓他下不了決心的是,昨天市紀委已經向他請示,準備對市城建局局長趙天啟予以雙規。本來他是想保趙天啟的,可是,因為有省紀檢委和省檢察院的批示,加上證據確鑿,看樣保是保不下來了。如果短短幾天內,玉州市就有兩個正處級幹部雙雙落馬,在幹部隊伍裏引起的震動是可想而知的,那將是一次不小的地震呀!

問題還不僅僅這些。對於趙天啟被雙規,他雖然痛心,還不至於睡不著覺,昨天晚上讓他一夜未眠的竟然是他的夫人陳芳菲。飯桌上,當陳芳菲聽到他隨口說起趙天啟要被雙規時,竟然驚慌失措得連手裏的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他當時就預感不好,問陳芳菲你怎麼了,是不是和趙天啟有什麼瓜葛?陳芳菲還掩飾著故作鎮靜說,我和他會有什麼牽連?不就是收了他幾盆花嗎!他當時就火了,說,笑話,收幾盆花就至於嚇得連筷子都拿不住了?陳芳菲聽了,脖子再也無力把頭支撐起來,嘴裏喃喃地說,還有、還有酒櫃裏那些軒尼詩XO什麼的!他終於忍無可忍,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厲聲說道,陳芳菲,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說實話,看回來查到你的頭上,你怎麼收場!陳芳菲於是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哭著承認了曾先後幾次收受了趙天啟送來的五十萬塊錢。他聽了,本來是要大罵陳芳菲一頓的,不僅要罵,而且打她的心都有了。可是,偏巧這時女兒佳佳回來了,他就臉憋得通紅地忍住,起身回房間了。在房間裏,他指著垂頭喪氣地跟進來的陳芳菲的鼻子說:“陳芳菲啊陳芳菲,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第二天一早,他在床頭櫃上給陳芳菲留了個字條:“上午我給市紀檢委馮書記打個招呼,你下午把錢全部交給馮書記!”

他現在擔心的是,一旦拔出趙天啟這個蘿卜帶出陳芳菲這塊泥,他這個市委書記可就說不清了!這個時候,再大張旗鼓地把秋紀海以貪汙受賄的罪名逮捕了,他真下不了這個決心。

唉,幾乎是一夜之間,一向風平浪靜的玉州政壇,就成了爛泥塘!

胡長星見錢書記拿不定主意,也沒了招,說:“錢書記,那就先不給他定罪名,審出什麼就是什麼,好吧?”

錢良俊無力地點點頭,胡長星看到一向很威嚴很高大的錢書記,今天顯得很虛弱很憔悴!

趙天啟被雙規得很有戲劇性。

這樣的戲劇性發生在趙天啟身上,想想也是合乎情理的。不是嗎,趙天啟既然能夠導演出滿城盡是雞冠花的大戲,說明他身上是不缺乏藝術細胞的。一個身上不缺乏藝術細胞的人,成為戲劇性人物有什麼值得稀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