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 3)

蓋子是無論怎麼捂也捂不住了,因為這個蓋子下麵蓋的是一個前任縣委書記而不是一個渾身泥土、滿身汗水的農民。真的很難想象,一個曾經威風八麵的縣委書記,怎麼就在市公安局自殺了?這可是一個謎啊!既然是一個謎,每個玉州人給出的謎底就不盡相同,而不盡相同的謎底,讓秋紀海自殺的原因有了五花八門數不清的說法。有了這五花八門數不清的說法,秋紀海自殺的原因就更是個謎了,於是,又吸引來更多的人們熱衷於破解這個迷霧團團的不解之謎……

一向安靜平和的玉州,不再安靜平和;一向死水微瀾的玉州官場,不再死水微瀾;一向木訥少語的玉州市民不再木訥少語。

玉州正在謎一樣地發生著改變。

得到前玉南縣縣委書記秋紀海自殺的消息後,省委工作組匆忙調整了計劃,提前出發了。

出發前,工作組組長、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王平沒有和玉州市任何方麵打招呼,甚至連市委書記錢良俊也沒有告訴一聲,就輕車簡從、悄無聲息地上路了。玉州市目前的情況很亂很複雜,下麵謠言四起,打油詩短信滿天飛,甚至已經飛到了他的手機上。上麵呢,領導班子不團結,不僅不團結,作為班長的市委書記錢良俊,還有拉幫結派之嫌,使得市長程學中和常務副市長陳海洋對他意見極大。特別是市長程學中,已經將錢良俊的問題反映到了省裏主要領導那裏,使得省領導對玉州市的狀況很是焦慮和不安。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玉州市又發生了前玉南縣縣委書記秋紀海在市公安局自殺身亡的惡性案件,省裏還會無動於衷嗎?要知道,穩定是上級領導對下麵任何一級黨委和政府的最基本要求,而今,一向穩定的玉州現在卻不穩定了,省領導能滿意嗎?

傍晚時分,轎車緩緩駛下了高速路。

車子駛進連接著高速路的玉州大道,王平透過車窗,竟然驚奇地看到了在落日餘輝的映襯下,玉州市委書記錢良俊一行人整齊排列的身影。王平不禁有些奇怪,誰走漏了風聲?又想,看來錢良俊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啊,竟然在自己的部下裏安排有眼線,不簡單呢!

車子剛停下,錢良俊就快步迎了過來,握著從汽車裏鑽出來的王平的手說:“王部長大駕光臨玉州,怎麼也不先打個招呼啊!嗬嗬。”

王平和錢良俊、市委副書記韓震東以及一幫常委們一一握了手,說:“哎呀,我們來得實在是太匆忙了,不想給錢書記添麻煩啊!”握完手,他發現歡迎的隊伍裏沒有市長程學中和常務副市長陳海洋,心裏清楚,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如果得到消息,程學中和陳海洋不會不來歡迎他的,換句話,肯定是錢良俊故意沒有通知他們。

寒暄過後,大家各自鑽入自己的轎車,王平的轎車打頭,錢良俊的轎車緊跟其後,黑色的長龍向市區駛去。進入市區,王平看到市內的道路兩邊,到處擺放著雞冠花花壇,但是,在瑟瑟秋風裏,那些雞冠花不是耷拉著腦袋就是斜歪著身體,一副無精打采、站立不穩的樣子。看著這些站立不穩、無精打采的雞冠花,王平想起了那首打油詩短信中的幾句,“大師伸手挨個掐,滿城盡栽雞冠花,雞冠花似大公雞,冠上加官才有戲!”看來打油詩短信寫得確實不假呀,玉州城真的是滿城盡栽雞冠花了!又想,打油詩短信裏說的那個伸手挨個掐的大師,肯定就是覺悟方丈了!就不自覺地回想起了上次和錢良俊一起到靈隱寺拜訪覺悟方丈的情景,想著想著不禁暗自感慨:世事無常、後事難料啊!想想那時的錢良俊是何等的瀟灑倜儻、意氣風發呀,沒想到僅僅過了幾個月時間,就變得如此落魄、如此狼狽,像是被人一把拽著頭發,揪下了萬人景仰的神壇。

到玉州飯店安置好住宿後,錢良俊給工作組安排了盛大的晚宴。對於如此張揚的晚宴,王平本來是想婉拒的。可是走入闊大的餐廳,見木已成舟,幾張桌子上早已是堆山落海地擺滿了盤盤碗碗,無奈隻好搖搖頭坐下,順其自然了。

晚宴開始後,首先由玉州市委書記錢良俊致了熱情洋溢的歡迎辭。錢良俊說:“在這裏,我代表玉州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和五百萬玉州人民,熱烈歡迎省委工作組的到來,熱切期望省委工作組對我們玉州市的工作提出指導意見,並給予批評幫助!”

錢良俊致辭完畢,玉州市委的官員們紛紛站起,千手觀音一般的胳膊紛紛向王平伸了過來,但是,王平卻端起了茶杯和大家一一相碰。王平把握住了一個原則,就是晚宴開始後,無論誰勸、無論怎麼勸,他都滴酒不沾,不光他滴酒不沾,而且工作組的所有成員都滴酒不沾。

因為沒有了酒的助興,所以歡迎晚宴的氣氛就始終熱鬧不起來,氣氛熱鬧不起來,工作組成員的身份就始終不能被人忘記,而忘記不了這個讓人頗為謹慎和拘束的身份,就使得大家難以盡興。於是,這個盛大的晚宴,就隻剩下名副其實的盛大二字,而別無其他了。

勸了半天,看到王平連自己的麵子也不給,沒有辦法,錢良俊隻好舉著酒杯和王平的茶杯“咣”的一下碰了。碰完後,錢良俊臉上不經意地飄過了幾塊烏雲。隨著烏雲的飄過,錢良俊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預感王平這次來玉州,對他來說搞不好就是凶多吉少。王平這次來玉州的表現實在是太反常了,不僅來的時候不和自己提前打個招呼,而且來了之後還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甚至宴席上連杯酒都不願喝,他王平到底是什麼意思?不管他王平到底是什麼意思,對自己來說都不是什麼好的征兆。於是,錢良俊也就沒有了喝酒的興致,陪著王平喝起了茶。錢良俊記得很清楚,那天喝的茶是信陽毛尖,不知怎麼的,他覺得味道和平常喝的信陽毛尖不太一樣,後味有些發苦,還有些澀澀的感覺。怎麼會這樣呢?信陽毛尖不是這個味道啊!難道是自己的味覺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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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王平前腳離開省城,玉州市市長程學中後腳就得到了消息。但是,他並沒有去迎接王平,既然錢良俊沒有通知他,而是領著他那一幫市委掛職的常委去迎接了,他就不妨裝聾作啞、以靜製動。

程學中很清楚王平和錢良俊的關係,錢良俊之所以能坐上玉州市委書記的寶座,王平功不可沒,沒有王平,錢良俊這個市委書記前麵肯定還要掛個副字。他還知道,王平眼下在省委組織部的處境是很尷尬的,雖說他能幫助錢良俊把市委書記前麵的副字去掉,卻無法去掉自己部長前麵的副字。要知道,一把手的省委組織部部長可是省委常委、副省級的級別呀,排名還在幾個副省長前麵,他王平想接省委組織部部長的班,恐怕比登天還難!何況現在的省委組織部部長對他很不感冒,一直在暗暗對他施壓,讓他的日子過得很不舒坦。所以,以目前的境況,王平想要繼續他的官場之路,就隻能離開權大位重的省委組織部,下到地方當幾年大員,然後再曲線上升。既然要下到地方當幾年大員,而供他選擇的合適地方又不多,他肯定要抓住一切時機,給自己創造機會的。玉州市現在的亂局正好給他提供了這樣一個機會,對於這個到手的機會,王平難道會不緊緊抓住,而像上次那樣去幫錢良俊說話嗎?不會,一定不會的!

有了這些分析,程學中就對錢良俊領著那一幫市委掛職的常委們去迎接王平不以為然了。對於玉州市未來政局的演變,恐怕沒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了。上次回到省城,他向老領導彙報了錢良俊的情況,雖然老領導還是像以往那樣用慈父一般的眼神看著他,默默地聽著,很少插話,不加評價,但是,他還是捕捉到了老領導眼裏那猛然出現的一凜。雖然那一凜一閃即逝,可是已經夠了、足夠了!跟隨老領導那麼多年,他明白老領導眼裏那猛然出現的一凜意味著什麼,那是老爺子要動真格的了,就這一凜,他就清楚錢良俊完了,何況現在又出了秋紀海在市公安局自殺的事件,看來他錢良俊肯定在劫難逃了。哼,誰也救不了他,何況現在能夠救他的人也不一定願意救他。

第二天早上上班,程學中打電話把陳海洋叫到了辦公室。待陳海洋坐定,程學中把省委工作組一行已經到了玉州的消息告訴了陳海洋,陳海洋那原本灰蒙蒙的眼裏頓時閃現出了亮光。程學中接著說:“省委工作組的組長是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王平同誌,昨天錢書記領著幾個常委去迎接了,咳,連我這個市長都沒有通知呀!”

聽到這裏,陳海洋眼裏閃現出的亮光,像燃盡的蠟頭一樣,忽悠了幾下便熄滅了。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王平,對於他來說是個不祥的名字。上次競爭市長的時候,他本來是誌在必得的,而且形勢一度對他極為有利,可是正是王平的出現,使局麵迅速發生了逆轉,喬市長被迫到北陽市任市委書記,玉州市委書記的位置給了錢良俊,而市長的位置則被他程學中占去,自己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看到陳海洋眼裏的亮光像燃盡的蠟頭一樣熄滅了,程學中哈哈笑了起來,說:“海洋同誌,你不要有什麼顧慮嘛,省委工作組這個時候來到咱們玉州,說明玉州目前出現的一係列問題確實很嚴重了呀。不瞞你說,關於玉州近來的情況,特別是市委書記良俊同誌的情況,我已經向省委主要領導做了彙報。海洋同誌,你是一個多年來一直工作在玉州的領導幹部,方方麵麵的情況應該說都是很熟悉的,所以,我希望省委工作組找你談話的時候,你一定要暢所欲言,不要有任何顧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