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走著(2 / 2)

所以他現在必須說話。

翁如琢站起身,伸手按下孔修握劍的手,衝他拱手說道:“在下翁如琢,見過大人,江湖上算有些微名,今日初來貴地,未與大人知曉,還請恕罪。”

孔修麵色稍霽,麵無表情地抱拳道:“不必過謙,翁公子的威名,在下深居廟堂也有耳聞。”

微與威同字不同音,孔修巧妙地借翁如琢口中的微名,冷嘲地又將皮球踢了回去。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孔修連笑臉都不看,如何見招拆招呢。

翁如琢微微一笑,毫不在意,他支開商明淨,使了個眼色,意思說交給我。商明淨皺著眉頭,雖然走開了,但也沒有做聲,隻是一直盯著翁如琢。翁如琢受著目光,在孔修對麵站定,長身玉立。

“大人,能否聽我一眼。”

孔修點了點頭。

“孔大人。”翁如琢拱了拱手,“依你所見,毅王李渾所屬的叛軍,氣數如何?”

孔修沉思一會道:“逆勢而行,頹勢已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翁如琢有些欣賞地說道:“大人所言極是。據我所知,在諸位皇子幼時,有高人為先帝算過一卦,卦中所言“澄者自成,渾者自昏”,大人久居高位,宮中的傳言大人想必也有些耳聞,彼時,或者不明所以,但現在想必大人能夠有些門道了。這毅王李渾天生神力,喜武厭文,性子直爽,有話便說,比起隻愛賣弄詩詞歌賦,美酒佳人,逍遙度日,推諉責任的李澄,更討先皇的寵愛。與東陸前些日子暴斃的賢王趙貢內外兼修的心思縝密不同,李渾表麵上粗枝大葉,實際從幼時便少年老成,外粗內細,在先皇麵前極盡展現自己魯莽直爽的一麵,以博得先皇與皇後的喜愛,就連爭得你死我活的諸位皇子都對他極為照顧。果不其然,先皇將皇位傳給了才氣逼人,但平日裏不著邊際的皇子李澄。在傳位前許了李渾一個毅王,拍著李渾的肩膀道:‘吾兒神武,足以退治外患。’這句話看似極為信任喜愛李渾,實則是殺人誅心,斷了李渾的後路,明著告訴他當不了皇帝。以李渾的玲瓏心,如何不能領悟?當即領兵壓上邊境,與苗疆一帶的外夷殺的你死我活,先皇就放心地傳位李澄,撒手歸西。以毅王李渾的脾性,隱忍這麼多年,為何突然起兵策反?天不在時,地也不在利,頂多有苗疆的蠻夷相助,這也引得眾叛親離,罵聲一片,不見得是人合。你說他為何策反?”

麵對這種宮中辛秘,即使孔修再倔再傲,也得掂量著來,因為毅王叛亂,皇帝又整日寄情花酒,不理朝政,皇城內外怨聲載道,這時若是公然言論,管你是幽州節度使還是老百姓,一樣脫了官服,廷尉衙門受審。是以孔修十分謹慎,但他與尋常武將不同,他擁有敏銳的嗅覺,而且嗅到了陰謀的味道,這個問題也困擾了他很久,孔修清了清嗓子道:“那依公子所見,這是為何?”

翁如琢手中滑出一顆墨綠色的珠子,捏在手裏把玩,胸有成竹地說道:“後手。李渾必定有後手,而且定有高人相助。李渾從幼時的卦中言開始便做了選擇,他不是帝王命,但若想做皇帝,隻有兵行險招,而且這一步險棋,還不能急著下,下早了,功虧一簣滿盤皆輸,下晚了,木已成舟生米已熟。他既然選擇現在下這步棋,就一定意味著,現在,就是最佳時機。為何大將軍陳徨僵持在曲江這麼久,軍備器械不輸與叛軍,糧草直達,還未拿下叛軍?最後無奈讓李渾站穩腳跟,劃江而治?隻不過大將軍威嚴尚在,無人敢問罷了。李渾背後的高人一定不簡單,若是南國還沒有一劑良藥,後果堪憂。大人知我有望氣功夫,不瞞大人,別看商明淨隻是個北原蠻子,但確實身負逐鹿天下的命格,這帝王之氣,有他一份,隻是現在不明顯罷了。東陸一向坐山觀虎鬥,若是不肯動手,大人你就隻能身居幽州,沒有作為。而南方李渾的勢力才是朝中熱議的重點,大人你是絕沒有機會參與進去,不如給這蠻子一個機會,讓他去南方,或許能成為一劑良藥,那個與他同行的高個子年輕人修為深厚,天生聖人,絕不是隨便在戰場上喪命的人,若是僥幸取得些成果,大人的舉薦選賢之功還少嗎?若是福澤稀薄,在戰場上丟了性命,大人隻需雙手一攤,來個死無對證,誰又能奈何得了你?我觀大人氣運,隻有臣命,沒有王命,無論商明淨取得軍功,還是將來逐鹿天下,大人不妨給自己留條後路,如何?”

孔修背著手打量著站在門口的年輕人,筆直的脊梁,緊皺的雙眉,滿臉的神情俱是破釜沉舟半的決心,耳後未梳順的毛發隨便地伸出來,怎麼看都是一個普通的倔強青年,充其量是個倔強的蠻子。

孔修失笑道:“你真是一個說客。”

翁如琢也笑道:“我現在是個說客。”

“明日來取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