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2 / 2)

這處墓地算不上多麼偏僻,看得出李家當年對這個死去的女兒已經盡可能地“厚葬”。她站在墓碑前,半真不假地憑吊片刻,並沒見到李鳳兒出來找她。幹等下去不是回事,她再次攔車直奔警察局,半路上摸了摸兜,確保裏頭的支票足以讓警察給她放水,讓她找一找當年這起案件的資料——前提是他們還保留著。

警察局比她想象中更加不靠譜,縱使給了支票,上頭填了不算小的數額,他們左翻右翻,還是找不到案卷——鬼知道他們當時有沒有備案,搞不好結案之後一點都沒有記錄。

看著警察一臉迷茫,朱晚雲心中將他們臭罵幾百遍,然後擠出笑臉,抱著最後的希望問道:“當年辦案的警察還在嗎?他還記得嗎?”

收了她這麼大的支票,警察的態度還是不錯的,說幫她問一問。她在椅子上等了兩個時辰,還真的等來了。老警察頭發胡子都白了,兒子有出息,在天津發展得不錯,因而他也沾光,晚年過得還算享福,不像其他老人那樣瘦成棍兒。朱晚雲本來心裏已經冷了,覺得他一定不記得,沒想到說了幾句他就打斷她:“那個小姑娘喲,可慘了——”

朱晚雲眼前一亮:“您還記得多少?全部說給我聽吧,我小時候和她關係不錯,怎麼想都覺得不對。殺她的男人到底怎麼回事?”

多年過去,老警察多辦案的細節早就記不清楚,隻能說一段停一段。他說了大半天,朱晚雲還沒聽出有用的信息,就在她快要絕望時,她聽見老警察說:“當初對外說的是姑娘被亂刀砍死,其實我看啊,應該是他們幹得太狠了,小孩受不了,下頭撕裂,失血過多,嘖嘖,這兩個禽獸喲——”

朱晚雲調整著語氣,盡力使自己的問話聽起來不像有什麼奇怪癖好:“能請您回憶一下,當時她下麵的傷是怎樣的嗎?”

盡管她語氣已經盡可能誠懇,旁邊一幫警察眼神還是詭異無比。她隨口編了個理由:“實不相瞞,我在杭州的一個妹妹死得就不明不白,我查了一下,和這個姑娘有些相似,故而提出這個要求。您盡力而為。”

老警察倒是挺配合,渾濁的眼珠往上翻了翻,還真說出了點東西。他將朱晚雲拉得近了些,告訴她李鳳兒身上青青紫紫一大片,那個過程中應該是被打得很慘,還有若幹咬痕,做這檔子事的人非常偏好將痕跡留在腰腹和兩腿內側。

“捅得太用力了——”老警察對她咬耳朵,聲音逐漸帶上了某種不一樣的色彩。

朱晚雲厭惡地挪得遠了些,臉上掛著笑容,給他簽了另外一張支票,感謝他的配合。走出警察局時,後頭一片猥瑣的笑聲,八成已經開始揣度她本人了。

那老頭看來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其他都說得支支吾吾,唯獨死狀記得這麼清楚,誰知道他和另外的辦案警察對李鳳兒的屍首做過些什麼。她在人力車上吹著風,稍稍緩過來一些,得以整理思路。將老警察描繪的東西串在一起,她靈光乍現,想到一個人。

如此粗暴的方式,這種風格,很像她認識的一位故人。

葬身鱷魚腹中的那位。

她沒有邏輯,純憑猜測。想找出漏洞再容易不過。天下暴躁變態的男人,又何止肖孝清一個?對小姑娘做出這等令人發指的禽獸事的男人難道很罕見麼?她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這事和肖孝清有半點關係,連時間線都對不上。

但無可避免地,她想到他。

她已經意識到,有些事情能夠串在一起,不管多荒唐,都有著某種她所不知的關聯。她與李鳳兒,與駱榮嘉,與徐曼貞,哪個不是如此?肖孝清何以能置身事外?

還有一個人。

秋蘋。

快到飯店了,朱晚雲將自己的揣測安放心底,調整好表情,準備迎接唐誌鍵。無論如何,她希望唐誌鍵不要和這些破事有任何交集,否則日子就太難過了些。有時候她會想,如果自己就此留在北平,當年不和唐誌鍵去上海,日子會是另一番光景嗎?

她搖搖頭,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多年前自己走進紫禁胡同十三號,接過那麵鏡子,就不再有回頭的機會了。

或者更早一些,出現那個夢開始,一切就注定了。

逃無可逃,退無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