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看這水下這麼多老熟人，有沒有哪個會想念她，要她下去陪陪他們。
駱榮嘉所言非虛，確實帶她到了一處新碼頭，也確實如他所言，江麵上有遊客，船夫劃著船，遊客隻用負責聊天看風景。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黃浦江的水流緩慢溫和，這片水域尤其平靜，實在是看不出任何危險的預兆，除非乘客自己不爭氣要站起來打鬧，或者船夫另有陰謀。這兩種可能性都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唐小姐為何如此不安？”駱榮嘉盯著她，笑了，“莫非還懷疑船夫有問題麼？人家都是出來養家糊口的，誰會想著通過這個謀財害命，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呢。”
“我不過是望著江麵發了會兒呆，駱先生何以看出我不安？”朱晚雲反唇相譏，無論如何氣勢上不能輸給他，“還是說駱先生自己心裏沒底，才看我也覺得不安？”
“唐小姐說笑了，我這就去買票，讓你看看我是不是心裏沒底。”駱榮嘉說完，徑自走向售票處。天氣大好，出來劃船的人不少，其中不乏富家太太小姐，一派祥和。
不一會兒，駱榮嘉拿著兩張票回來，跟朱晚雲一起排隊準備上船。他買的是兩人份的小船票，專供情侶約會的那種。
“要我說呀，這委實是個不錯的商機，多少年前就該開這個項目了，等到現在白白損失一大筆錢。”駱榮嘉笑道。
“駱先生既然早就看出商機，何不自己搞一個？”朱晚雲也笑了，“把機會拱手讓人，不像是你的風格啊。”
“當時實在是沒心思做這些。”駱榮嘉感歎道，“那些年也真是鬼迷心竅，做什麼都沒興趣，就想躺在床上一覺睡去別醒來了。醒過來又要麵對新的一天，想想都煩。”
朱晚雲知道他說的是沉迷大煙最凶的那段時光。要是當年他沒有掐死她，她可能會陷入比他還要悲慘的境地。
不過她萬萬不會因此感激他的。對於身邊這個人，她縱然已經沒有當年那麼凶猛激烈的殺意，卻遠遠沒到可以就此放過他的地步。
很快輪到他們上船，容不得朱晚雲猶豫了。她在船夫和駱榮嘉的幫助下坐下來。船徐徐開動了。
“那邊就是崇明島了。”駱榮嘉指著左邊的方向，笑道，“可惜我們現在過不去。”
“過去了又如何，沒什麼好看的吧。”朱晚雲有點心不在焉。水流很平緩，風徐徐吹過，很舒服的江麵之行，舒服得她昏昏欲睡。
這片水域並非她拋屍的地方，徐曼貞的屍體下落點靠近十六鋪碼頭。當時她扔得很匆忙，也沒說往裏頭綁大石塊之類的。實在也沒那個體力。她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麵。徐曼貞是老老實實沉底了，還是漂到哪裏了呢？她的那麼多個部分，如果漂開，應該會散在很多不同的地方吧。早知道當時寧可累一點，也給她綁上石頭，將她老老實實壓在原處做個冤屈水鬼，永遠不得四處興風作浪。
“唐小姐為何這樣盯著水麵看，太陽反光，很刺眼啊。”駱榮嘉湊到她耳邊，輕聲道，“你這個眼神，好像在擔心什麼東西會從水底下浮上來一樣。”
朱晚雲渾身一個激靈，幾乎把他打下水裏，千辛萬苦才控製住自己，嗔怒道：“大白天講什麼鬼故事。”
“沒辦法，你剛剛那個眼神實在是讓我想到一些恐怖傳說。”駱榮嘉笑道。
“說得這麼輕巧，你剛剛那個語氣，就好像你自己也曾經擔心過有東西會浮上來一樣。”朱晚雲即刻回擊她。沒有人比她更懂他的秘密。
“我確實曾經擔心過，非常擔心。”駱榮嘉輕聲道。
朱晚雲繃緊了神經。她現在有點料不到駱榮嘉究竟想說什麼了。
“不過現在，我覺得無所謂了。”他笑道，“我不在乎了。”
“怎麼，溺過水了就不怕了？”朱晚雲盡可能使自己的語氣輕鬆一點。
駱榮嘉搖了搖頭，再度湊近了她，在她耳邊輕笑道：“因為已經浮上來了啊。成了既定事實，就沒必要擔心了，不是嗎？”
朱晚雲死死盯著他，再也沒法保持輕鬆的笑容。駱榮嘉卻沒再看她，自顧自欣賞江麵的風景去了。從始至終，他沒有同她提到徐曼貞。
也沒有提到過朱晚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