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留了對這個星期的回憶。今日我樂於挖掘這個回憶,以使自己痛苦。記得安娜那時精神輕鬆,非常自信,十分溫柔。父親愛她。我每天早晨看著他們手挽手,肩並肩,笑容滿麵地下樓,眼睛周圍有一圈黑眶。我發誓,我真希望這個場麵持續終生。晚上,我們經常下到海岸,在一個露天座喝開胃酒。人們到處都把我們當成一個正常而和睦的家庭。我雖然習慣於與父親單獨出門,收獲同情或不懷好意的目光與微笑,卻也為恢複我這個年紀的角色而高興。父親他們將在回巴黎後結婚。
可憐的西利爾看到我們家裏的變化總顯得驚愕。不過這種合法的結局使他高興。我們一起劃船,想擁抱就擁抱。有時,當他把嘴壓在我的嘴上時,我便又見到安娜的臉,她早上那張顯露著愜意而怠倦神情的臉,見到了她因為做僾而變得緩慢而懶洋洋的動作。因此我羨慕她。我們把吻都吻盡了。如果西利爾沒有這樣愛我,我這個星期也許就成了他的情婦。
每天6點鍾光景,我們從島上歸來,西利爾把船拖上沙灘。我們經過鬆樹林回家。為了暖和身體,我們想出一些印地安人的遊戲,進行有退讓條件的賽跑。他總在房子前麵追上我,一邊高喊勝利一邊撲到我身上,摟著我,吻我,抱著我在鬆針上翻滾。我還記得這種氣喘籲籲、無甚成效的吻的滋味。我還聽見西利爾緊貼我的胸口發出的心跳聲,它與湧上沙灘的海浪聲一致……一聲、兩聲、三聲、四聲心跳,海灘上輕柔的濤聲,一、二、三……他緩過氣來,吻變得準確,有力。我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我的耳朵隻響著自己的血液連續不斷的奔湧聲。
有一天傍晚,安娜的聲音使我們分開了。西利爾伏在我身上。我們半裸著身體,沐浴著落日充滿紅光和陰影的餘輝。我明白,這可能使安娜誤會了。她生硬地喚我的名字。
西利爾一跳而起,顯然有些羞怯。我望著安娜,慢騰騰地爬起來。她轉向西利爾,好像沒見到他似的,輕聲對他說:
“我希望以後不再見到您。”
西利爾沒有回答,隻是朝我俯下`身,在我肩上印了一吻,然後走開了。這個舉動令我驚愕,像誓約一樣叫我激動。安娜盯著我,神情也是那樣凜然、冷漠,好像她在想別的事情似的。這使我感到不快:她要真地想別的事情,就不該說這麼多話。我朝她走過去,純粹出於禮貌,裝出尷尬的樣子。她下意識地把我脖子上的一根鬆針拈掉,似乎真地看見我了。我看見她現出輕蔑的表情。這種厭煩的、不以為然的麵容使她變得楚楚動人,我則心生畏怯。
“您得知道,這種消遣一般都以進醫院告終,”她說。
她站著對我說話,眼睛緊盯著我。我覺得十分厭倦。她屬於那些能站著一動不動地說話的女人。我呢,則需要一張安樂椅,需要借助於一件可抓的物體,一支煙卷,需要借助於擺蕩腳,借助於看著腳擺蕩……
“不要誇大了事情,”我笑著說,“我僅僅擁抱了西利爾,這不會讓我進醫院的……”
“請您不要再見到他,”她說,似乎以為我說的是謊話,“別辯駁,您隻有17歲,眼下我對您負有一點責任。我將不讓您糟蹋自己的一生。再說您還有事情要幹,這將占用您下午的時間。”
她轉過身,背朝我,懶洋洋地朝家裏走去,我沮喪地呆立原地。她想的是她所說的話。
我的理由,我的否認,她都以那種冷漠的態度來接受。那種冷漠比輕蔑更叫人受不了,就好像我不存在似的,就好像我是可以壓縮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