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9月29日,羅賓遜率代表團再次抵達莫斯科作糧食換石油的一攬子談判。莫斯科則分頭接待:外貿部長帕托利切夫與羅賓遜會談,外貿部副部長庫茲明與貝爾會談,全蘇糧食進出口公司首腦珀辛與欣頓會談。克裏姆林宮定下的談判基調是,糧食問題可以讓步,石油價格寸步不讓;策略是,獨取糧食協定,窒息一攬子交易。
帕托利切夫與羅賓遜每天的談判是在考驗意誌,內容幾乎千第一律。帕托利切夫說:“糧食是糧食,石油是石油,不能混為一談。”羅賓遜則一再明確表示:“如果蘇聯不供應便宜的石油,美國就不供應較多的糧食。”帕托利切夫則老生常談地回答:“我的同胞寧願餓死,絕不屈服這樣的政治壓力。”如此枯燥地原地踏步。羅賓遜開始憂慮了,帕托利切夫卻憐憫又同情地說:“羅賓遜先生,你本可騎上白馬,帶上你的糧食協議返回華盛頓。可是,現在這匹白馬變得一天比一天更髒了。”
庫茲明與貝爾的石油談判每天隻簡短地進行一次。矮胖謝頂的庫茲明乃老資格官員,在每次談判開始,總是直截了當地問貝爾:“你還堅持要折扣嗎?”
貝爾認為“折扣”一詞太刺耳,可以用提高美國油輪的運費或由前蘇聯承擔油輪的洗艙費來替代。於是故意托詞說:“我們希望的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交易。”
“既然要讓雙方都有利,你願意按公平的市場價格成交嗎?”庫茲明乘機追問。
“市場價格是一個複雜的問題,現實情況是蘇聯偏要美國的糧食。你知道,按市場價蘇聯買不到更多的美國穀物,已經買到的也運不出來,所以,蘇聯要在石油價格上作些優惠。”貝爾不客氣地戳前蘇聯人的痛處。
“你說得不錯,但美國需要石油,蘇聯的石油產量是美國與中東的總和,在歐洲有廣闊的市場。而且賣價也不低。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放棄等價交換原則的。”庫茲明針鋒相對地如是回答。結果談判毫無進展,仍日複一日地重複。
珀辛與欣頓的“糧食協議”談判卻柳暗花明。開初,珀辛要欣頓開一個美國每年賣給前蘇聯小麥、玉米的最低“保證數額”,美國首屈一指的糧食問題專家欣頓大使則要珀辛定出一個“購糧最高限額”,若高於這個限額“須經美國政府批準”。從表麵看,雙方都在用各自的前提條件為談判設置障礙,可實質卻是為談判的深入與轉向細節磋商而試探對方。雙方經48小時的緊張交鋒,在“蘇聯有權每年購買600萬噸至800萬噸小麥和玉米,如果美國政府認為糧食供應充足,數量還可以增加”這一點,找到了共識。為了使之兌現,老練的珀辛主動做出讓步——“我們同意在運糧的份額中,劃出一大部分給美國航運業,保證美國海員充分就業。對運往黑海港口的美國商船,我們同意每噸穀物的裝運費提高到16美元。”蘇聯人知道,對美國勞工組織是不能對抗而隻能給予安撫的,而上億美元的裝運費可以使美國碼頭工人取消抵製裝船的決議。這樣前蘇聯才能把水攪渾,打亂美國人的糧食戰略,讓白宮和國務院出現混亂,使福特、基辛格與羅賓遜變得弱而無主——這是實施渾水摸魚之計的前提。
欣頓也認為,隻有達成糧食協議才有望獲得石油好處,於是他接受前蘇聯人的讓步,同意進行細節談判,以便為索取石油好處創造條件。
前蘇聯人得計之後,幹脆關死了石油談判的大門。帕托利切夫在談判時改用不客氣口吻對羅賓遜說:“蘇聯不會同意降低石油價格。況且,現在如果把石油運往美國,就等於要我們清楚地對OPEC表明,蘇聯的石油可能比OPEC石油的價格便宜許多。那樣,我們就冒了天下之大不韙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羅賓遜每晚都向國務院發電,電文越來越直率:“蘇聯人在石油問題上的強硬立場沒有絲毫改變……代表團認為,糧食和石油協議掛鉤已是不可能的事情,無論采用何種措施,蘇聯人都不會同意降低價格……”盡管發來的電文充滿悲觀情緒,可基辛格仍依然堅持強硬路線,每次批閱之後總說:“我需要一個比羅賓遜更強硬一點的人。”前蘇聯此刻為實施渾水摸魚的談判計謀,正派糧食界官員與西方糧商在世界各地奔忙,意在取得任何一點過剩穀物。他們成功地通過美國大陸、卡吉爾、庫克、達孚和一些未透露名字的穀物公司,在歐洲、澳大利亞、阿根廷搜羅糧食運往前蘇聯。
其後,前蘇聯人在糧食談判桌上不再裝腔作勢,而是實在地宣布以顯示地位的加強。帕托利切夫還充滿自信地向羅賓遜通報新近做成的每一筆交易:從共同市場買進22555噸小麥:從加拿大買進555噸燕麥;從羅馬尼亞買進40萬噸小麥;從巴西買進405噸玉米;從阿根廷買進10055噸小麥;從澳大利亞、瑞士買進數量可觀的小麥……帕托利切夫甚至不無得意地對羅賓遜說:“美國政府雖然控製了美國穀物的出口,但無法控製本國糧食跨國公司在世界其他地方的所作所為。美國確實強大,但對穀物公司的放手放腳無能為力。”羅賓遜對糧食換廉價石油的交易開始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