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這天上午,兩位收羊人在村裏總共看上了12隻羊,講完價錢,說下午付錢拉羊。六戶農民甭提有多高興,晌飯後,不敢離自家半步,單等收羊人來給錢拉羊。有的盤算著羊賣了以後,給婆娘和娃娃添件新衣,有的盤算著用這錢過年,買多少酒,割多少肉……他們盼望嶄新的票子掖進腰包。從正午盼到太陽快下山,還不見收羊人的影兒。性子急的跑到村頭好幾趟,踮起腳打起眼罩路上望。

天黑得不見人臉時,兩個收羊人才開著輛農用三輪車進村。賣羊的農戶興奮得漲紅了臉。收羊人甩出一遝50元大票。

四九頭上的寒天裏,賣羊農戶用僵硬的手指蘸著唾沫點錢,點完後又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12隻羊瞬間被裝到農用三輪車的車鬥。

收羊人笑嘻嘻地向王某和馬某他們揮手“拜拜”,發動起車一溜煙地走了。

賣羊人喜滋滋回到屋,各自摸出那嶄新的50元麵值的錢看。小孩子吵著要大人給他買鞋買書包;大人們計劃這錢如何花到刀刃上。馬某心細,在外見過些世麵。他聽說近來有流行假錢的說法,公安局正著力追蹤調查。心想,這錢別再是假的。燈下,他眯起眼反複看,錢上有金屬暗線也有頭像暗影。如此反複仍不放心,又找張50元的進行比照。看來看去,終於看出有點不對勁兒。自個的錢切邊兒整齊,再細看那錢全是一個號碼,四周切邊兒粗糙,用手細摸錢下方的盲文,也無手凸感,頓覺生疑,急出滿頭汗。他慌忙叫來王某,王某聽罷大驚失色。兩人急忙開起三輪子趕到新城子鎮銀行信用社。

經鑒定,那錢果然是假的。二人又氣又急,掉圈子拍頭跺腳,氣得兩眼發黑險些栽倒,仿佛掉進冰窖。

有明白人急忙撥打110。晚10時,永昌縣公安局110接報後迅速趕到。情況立即反映到永昌縣公安局政委劉富海那裏。劉富海電話召來經文保股股長肖朝玉。兵貴神速。劉政委帶領十多名民警,頂著小刀子風,天寒地凍裏在312線與永昌路段收費處的交叉路口,布兵設卡堵截。

目標:重點是拉羊的農用三輪。嫌疑人兩名,三十出頭年紀。金昌區寧遠堡一帶口音,穿著……

眼下快到春節,路上車輛如梭。拉豬的、販牛的、趕馬的、牽驢的、販羊的,他們挨個查詢。

晚11點。有農用三輪的突突聲,民警呼拉圍上。車被迫停下,車鬥裏12隻羊。兩名嫌疑人的相貌特征、口音、羊隻和車輛,與受害者所提供的相吻合。

肖朝玉等人不由分說將人、車、羊扣住,帶回縣局留置審查。當場從兩人身上搜出麵值50元的假幣2200元。

經受害人辨認,這兩人就是用假幣收他們羊的犯罪嫌疑人。

一夜的突擊審查,這兩位分別姓趙和姓陳的金昌市區城郊農民供述了販賣假幣的過程。

1998年8月的一天,他們村來了個收破爛的操河南口音的人,五十上下年紀,嘴上留著兩撇胡子。那天,他倆賣給他的是啤酒瓶。這人能說會道,話專揀好聽的說。從種莊稼說到做生意,又說到養牛養羊,又扯到金昌的鎳價。什麼亞洲金融危機、市場經營、真是個百事通。他感歎錢難掙,錢能通神。事事說到他倆心坎兒裏。

“以後再來時,家裏諞。”

“隻要兄弟不嫌棄,抽機會一定拜訪。”

打那,姓王的老頭兒與他倆接上了頭兒。隔三差五,王老頭兒就主動找上門,天南海北侃大山。

趙、陳二人想掙點錢,還沒摸到啥門路,正在發愁。別看王老頭兒是收破爛的,巧舌如簧說是他有筆好生意一本萬利。

二人聽罷,喜上眉梢。以為燒了高香,遇到財神爺。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富,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王老頭兒口若懸河,腐朽處世哲學一大筐。

趙、陳二人聽得很有興頭,問做何生意?王老頭兒神秘兮兮掏出張10元假票低聲道:“倒騰點假票子,賽過活神仙……”

趙、陳二人當即將頭搖得像撥郎鼓,又禁不住接過去打量後說,這錢造得太假,容易被人看出。表示砸鍋賣鐵也不幹這斷子絕孫的事兒。

幾個月後,王老頭兒破自行車的後支架馱個破筐,筐裏沒有收的廢品,是空的。

他找到趙、陳二人:“這錢怎樣?”王老頭兒遞過張50元的假錢。

趙、陳二人仔細看了,這錢與真錢無二,連連叫絕,終經不住金錢的誘惑,怦然心動。

“我從中圖點小利,弄個喝酒的錢。也是為朋友兩肋插刀,有錢大家掙點,我是真心實意為你們好。能行的話就做,不行拉倒。”

趙、陳相互瞅瞅:“這錢咋個賣法?”

“一比五,十塊換五十塊,你們掙大頭,我掙小頭。”

一不做二不休。元月29日,趙、陳二人到市區找到王老頭兒住處,3人在老商店大橋附近成交。趙、陳付了500元現金,又打了張500元欠條,從王老頭兒手裏取了5000元人民幣假幣。

晚上,趙、陳二人反複考慮,如果把這假錢在城裏花,城裏人精明,見多識廣,怕被識破砸鍋。想來想去,用這些錢到偏僻的農村去收羊,鄉裏人好騙。

30日,兩人竄到百裏以外的新城子馬營溝村,事先看好羊講好價。趁晚上天黑,拉羊付錢,蒙混人眼。真沒想到,他倆正為初次得手而慶幸,興衝衝開車滿載而歸時,沒出永昌地界,就被公安局查獲,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12隻綿羊又回到農民圈裏。6戶上當受騙的農民對公安局自是百般感激。

趙、陳二人販賣假幣,作繭自縛被刑拘。但此案遠沒結束,沿著這條線索查下去。治標關鍵得治本。

2.包圍太平間旁的小院

元月31日,星期天。這段日子裏,趙世茂和楊明傑帶他們處的民警,跑遍市區各內部單位,檢查落實春節前的治安防範和對假幣的調查情況,又搞了兩起經濟案件,忙得團團轉。雙休日的星期六,全處的人又忙活了一天。馬上就到春節,誰家都有一攤子事。趙處長和楊副處長商量,星期天讓大家休息。

警察,這種神聖的職業,意味著的就是奉獻。

中午1時,肖朝玉股長從永昌打來電話,向趙處長通報了案情。

趙世茂本想飯後美美地睡一覺。這位原籍四川的老公安,別看他已50多歲,一有案子,總是和年輕人一樣摸爬滾打。從部隊的連長到地方的公安,幾十年的工作總像擰滿勁的發條。

吃中午飯前,他還對老伴兒說,使勁兒睡它半天。沒想到飯碗還未沾唇,電話就響了。

“格佬子,總算露出了尾巴。”四川人一激動,往往有這口頭語。老伴兒說,你這四川老儇又在罵誰?趙處長也不搭話,接連給楊明傑、周俊國等人打傳呼。他飯也沒顧得吃,扭頭就往外走。老伴兒有點急,想問究竟,人已下樓。她知道這老頭子的脾性。

周俊國當時在家正擦玻璃,兩口子都是警察。平時哪裏顧得上家。接到趙處長的傳呼,他扔下抹布就出門了。

曹輝澤正在和對象逛街,撇下對象,不管她滿意不滿意,拔腿就往單位跑,氣得對象嘴上掛油瓶。小曹想,你愛撅嘴不撅,想找警察就這麼著。這就是相互了解,這也是一種考驗。一旦結婚,省得埋怨嘟嚕不著家。

下午1點。永昌縣局的劉政委和肖朝玉等人押著其中一位販賣假幣嫌疑人趕到。

根據他們的交待,趙處長派周俊國帶李海雲、曹輝澤前住偵查。

王老頭兒臨時租住在某公司醫院與停屍房一牆之隔的一所院落裏。院後牆是用荊棘和鐵蒺蘺圍起的,旁邊是開闊地,前院牆高25米左右。

白天不宜動手,決定晚上行動。

晚十一時。警車悄然停在金三角附近。一溜兒黑影急速在那座院落四周散開。趙處長、楊副處長埋伏在後牆外。周俊國等人從前麵突擊。這天剛進入四九,是金昌最冷的日子。刺骨的寒風中,民警包圍了這座院落。前麵臨馬路的冰冷的大鐵門黑森森的緊閉。若正麵敲門,顯然是打草驚蛇,隻有翻牆。

周俊國一招手,小李和小曹迅速搭起人梯,躥上牆頭,輕輕落到院裏打開鐵門。民警們呼啦衝進。院裏黑咕隆咚,堆放著亂七八糟的破爛,稍不小心就會被絆倒。大家小心翼翼邁步,相互拉扯、攙扶著。

溜溜的小西北風,刮得破紙箱嗚嗚響。誰都清楚,隔壁是停放死人的太平間。盡管偵查員們都是英勇善戰的無神論者,身處此地此景,在這漆黑的夜裏,總讓人頭皮發緊,脊梁骨發麻。

周俊國緊握手槍,開始敲屋門。他警惕性蠻高。深夜抓捕販賣假幣嫌疑人,誰敢保證不發生其他的事情。

開屋門的是個收破爛的老頭兒。屋裏沒電,黑燈瞎火。周俊國讓其點著蠟燭。

昏黃的燭光裏,房間滿是收購的破爛。靠山牆是兩張床。

姓王的老頭兒不在。摸摸他的被窩是涼的。細致的搜查,沒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

王老頭兒喜歡賭博,常在金川路大橋附近的茶社賭博;有時也喜歡跳舞,跳舞沒有定處。

抓捕撲空。趙處長當機立斷:蹲坑。

蹲坑,是民警們經常的事兒。可在這滴水成冰的大西北最冷的日子裏,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警車開到一隱蔽處,從車窗可以看到院落的大門。車裏雖有暖氣設備,為不驚動目標,隻好關閉。

周俊國和4名偵查員隱蔽在車內,眼睛緊緊盯著前方。難捱無聊的寒夜。路燈若明若暗,眨著鬼一般的眼。下弦月爬上樓房,夜中明月,寒風刺骨,城裏的一切景物都像是凝凍了。蹲坑的人,除自己身體的熱力外,天上人間和四周都是冰的,連路燈的光似乎都冷得讓人發顫。車裏的哈氣,在窗上不斷結成冰花,繼而遮擋了他們的視線。周俊國不斷的擦,冰花不斷地結。最後,他們索性搖下車窗玻璃。4人冷得擠作一團,相互傳送身體的餘溫。全身凍透了又餓透了。

這時,若是每人來碗熱騰騰的牛肉麵,該是一大福氣。接著又是困意,眼皮像粘了膠。周俊國便給大家發煙,一支接一支地吸,抽得嘴裏發木,腦袋發漲。

周俊國說,我給你們講鬼的故事吧。講歸講,眼睛是萬萬離不開那院落的。

於是,鬼的故事一個又一個,讓人毛骨悚然。周俊國又講笑料,葷的素的,叫人好笑又笑不出聲。他的這些招數還真有點兒靈,除冷以外,困和餓果然有所緩解。這晚,他們以特殊的蹲坑方式,在北國最寒冷的夜裏守候到天明。

“撤!”晨曦裏,傳來趙處長和楊副處長的指示。

周俊國的手凍得握不住方向盤。他加大油門,開啟暖氣,好一陣才啟動車。

從冰窖般的室外回到暖烘烘的辦公室,小李、小曹立刻來了困神,這兩個年輕的小夥子,倒在沙發上便睡。此時,作為他們,最需要的就是睡覺。

周俊國是位30來歲的老警察。他詳細彙報完情況,又和領導們分析案情,決定對市區的某茶社進行監視。

發現留八字胡的人,包圍茶社。

早8時,偵查員準備行動,趙世茂、楊明傑看看睡得正香的小李、小曹實在不忍心叫醒他們。趙處長說,讓他倆睡吧我和楊處長上。話剛落地,小李、小曹立刻從熟睡中醒來騰地跳起。

記得他倆剛分來報到那天,趙處長說,幹警察這行,還得學會能吃能睡。吃起飯來,有時你得一頓能吃三大碗牛肉麵;餓起來,你得有三天不吃飯也得撐的本事。能睡,5分鍾的空閑你可以打盹兒,執行任務中三天不眨眼也能受得住。

楊副處長笑著說,這也是咱們當警察的基本技能之一。不然,不能適應警察的工作。

這兩位頭兒的話,說得你不能不佩服。

跡象和調查表明,橋頭茶社有可能是販賣假幣的窩點,王老頭兒一宿未回,在茶社賭博的可能性較大。

監視茶社,抓獲王老頭兒。趙處長下達了出擊的指令。

白天監視目標,警車派不上用場。

“打的!”趙處長叫來輛出租車。

紅色夏利載著周俊國等5人在金川路緩行。茶社門口,停著幾輛自行車。其中,一輛綠色座套的二八型自行車,使偵查員心裏一陣驚喜。之前他們已掌握了王某所騎的自行車的特點。

“盯緊盯牢!瞅準時機抓獲。”情況反饋到趙處長那裏。他電話裏反複叮嚀周俊國:“如果目標逃離,我找你算賬。”

“明白。”周俊國清楚趙處長的性格,工作上批評起人來,讓你招架不住。生活中,對你無微不至,情同手足。

出租車停在茶社附近。5雙眼睛片刻不離那輛自行車。王老頭兒,50多歲年紀,頭戴辣椒帽,上穿黑棉襖,腳蹬舊式棉鞋,嘴上留兩撇黑胡。

9點來鍾,目標還未出現。周俊國心急如火,如果隻盯著自行車和門口,萬一王老頭兒不在,豈不貽誤戰機。他決定派偵查員裝成倒班下班的工人進入茶社偵查,觀察室內有無王老頭兒特征的人和房內有無向其它方向開的門。擔心王老頭兒萬一覺察從後門溜走。

9點10分,一下夜班的青年工人,搖搖擺擺走進茶社。這位化裝的民警,經昨晚的整夜守候,眼皮浮腫,麵色有些蒼白,極像上夜班後剛下班的工人。

茶社老板李江笑嘻嘻迎上:“師傅,請坐!”

民警點點頭,迅速向四周掃了一眼。屋裏十來個人稀裏嘩啦打麻將。留八字胡的王老頭兒正打得起勁。

“想玩啥?推不推牌九?我給你湊人。”茶社老板很殷勤。

“牌九我不會,我想進來看看。”

“來吧,要不下班幹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