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民家是村裏數得著的富裕戶,父親辦起一座磚廠,日子過得挺紅火。金昌的某磚廠老板,從他家磚廠賒走的磚,至今還欠幾千塊錢,看看天氣轉暖,家裏人讓他到金昌討賬。
“啥時走呢?”張萬眨巴幾下眼。
“最近幾天。”
“我也想去看看。”張萬歎口氣:“家有80多歲的老父老母,屋裏有3張吃飯的嘴,聽說金昌好掙錢,我想到那裏看看有啥生意可做。”
蘇民聽罷不禁喜上心頭,他正好需要個人做伴呢。
“一言為定。”張萬暗暗高興,使勁兒搖搖蘇民的摩托車。
五月的一天,張萬與蘇民乘班車來到金昌。金昌果然是名不虛傳,城市建設和人們的衣食住行在省內堪稱一流,真可謂是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張萬樂了,樂得心花怒放,果然是大顯身手的好地方。
兩人住進招待所,張萬陪蘇民要了一趟賬,又花一天時間把市區逛個遍。張萬心懷鬼胎,在一步步實現他瘋狂的計劃。
“老哥,錢一時要不到手,我看咱們先租個平房住下,每月花百兒八十比住旅館節省。”
蘇民點頭稱是。張萬早已摸清了蘇民的心理,看他是個貪戀享受之人,稍加培養,便可成為自己難得的搭檔。
於是二人在市區天水路一帶租住了兩間帶小院的平房。隻幾天時間就和房主的兒子無業人員陳某打得火熱。
一日,三人猜拳行令,喝得酒氣熏天。酒酣耳熱之際。張萬抓住火候說:“咱們三個合夥做點生意吧!”
“做啥呢?”陳某心灰意冷,做大買賣沒有本錢,小打小鬧掙不了錢,冬天冷,夏天熱。他吃不了這個苦。
“總不能等著天上掉饃饃,你看那些人活得瀟灑自在,吃的穿的和咱們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張萬開始慫恿著試探:“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
是呀!蘇民很感慨,錢多不咬手。要跳舞嗎?舞廳一個接一個。要找個小姐陪陪嗎?舞廳裏有嬌聲細語塗脂抹粉的女人。要吃烤羊排嗎?內蒙的大漠汗官。要進館子嗎?高、低、中檔的一個挨一個。要穿名牌嗎?服裝城裏琳琅滿目……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坐小汽車,現代化的高消費……這都需要錢哪!
蘇民喝得臉紅脖子粗,他羨慕極了。
陳某抓耳撓腮。
“我倒是有個主意。”張萬故弄玄虛。
“說說看。”蘇民和陳某伸伸脖頸。
“這個嘛……”張萬陰陽怪氣賣關子。
“不知該說不該說。”張萬給他倆斟滿酒。
“咱們弟兄沒有不說的話。”蘇民急得搓手。
張萬壓低聲音:“不搭本不搭利……”他伸出兩隻手,又拉過蘇民的一隻手合在一起。
“這……”蘇民不解地搖搖頭。
“真笨!三隻手……”張萬嘻嘻笑。
“你說是偷。”蘇民很吃驚。
“不偷白不偷,隻要做得妙,神仙也不知道。”張萬神秘地笑。
蘇民、陳某沉默了。
“隻要聽我的萬無一失,保你們吃喝玩樂。”張萬瞪著賊亮的眼。
貓戀貓狗戀狗,三人臭味相同,一拍即合。
於是,他們白天踩點,熟悉作案地點的環境,晚上趁夜深人靜,人們容易沉睡的淩晨兩三點鍾,攜帶斷線鉗、螺絲刀、扳手、小刀、小手電等作案工具頻頻瘋狂作案。
此時,趴在樹棵子間的蘇民心裏越想越怕。這時,刺耳的警報聲由遠及近,他緊張得連汗毛都立起來,從樹棵子裏往外看,一輛救護車呼嘯而過。媽呀,我還以為公安局發現了呢?他閉上眼回憶著幾起作案的情形。
那是5月27日的深夜,深邃的夜空,星星眨著眼。他和張萬、陳某幽靈般潛入金昌市區某家屬樓前,那裏停著4輛汽車。
張萬悄聲低語:“那幾輛車裏肯定有東西。”
“能撬開?”蘇民很疑惑。
張萬拍拍口袋中的工具有把握地點點頭。
他們手腳麻利地砸碎車頭的三角玻璃鑽進車,卸掉車載錄音機,把車內能拿的東西全部偷走,4輛車中的東西包了幾大包,價值近萬元。
他們竄至另一居民區時已是氣喘籲籲。
“這些東西沉得很。”蘇民說。
“別急,我想辦法。”張萬圍著樓房轉了幾圈,見一輛三輪人力車停鎖在某小商店門口。張萬幾下撬掉鎖子,把偷來的東西放上,兩人坐車一人蹬,回到住處。
“車咋辦?”蘇民問。
“留它無用,目標大,推出去扔掉。”張萬賊精。
於是,他們把三輪車騎到馬路上丟棄。
舉手之勞,幾千元的東西分到手,蘇民嚐到甜頭。打那以後,他跟隨張萬連續作案。什麼毛毯、汽車羊毛座墊、煤氣罐、大哥大、彩電、布料等應有盡有,等到東西能裝滿一出租車時便拉回山丹。
幾次作案,頻頻得手,蘇民喜形於色,他和張萬膽子越來越大。爾後他們又竄至張掖,砸車8起10輛,盜竊商店4起,案值數萬元。
蘇民分得手機、衣服、布料衣物等贓物。
“這些東西是哪裏來的?”家裏人問。
“手機是金昌要賬老板沒錢頂的,衣服和布料是做生意剩下的。”蘇民謊編得圓,瞞過家人。
一天,他和張萬找到丁海。丁海的妻子已和他離婚,家境貧困。三人如此這般,丁海跟他們來金昌作案數起。
6月20日,淩晨2點。他們溜進市二院院內,撬開車庫,砸車1輛,盜走車載錄音機、車用工具等,價值上萬元。
8月2日淩晨4時,他們竄入市郵電局院內砸車3輛,其中1輛係玉門石油管理局的沙漠王子高級小轎車,盜走車載錄音機和VCD及唱片等。
8月14日,他們先後在25小區和市交警支隊院內砸車4輛,盜走車內物品,價值萬餘元。
那夜,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天下起淅淅瀝瀝小雨。張、蘇二人在交警支隊院外來回溜達,見樓上先後沒了燈光,遂翻牆而入,砸開幾輛車的玻璃。隨後,他們的目光又瞄向銀行停放的另一輛高級小轎車。張萬手剛一觸到車身,車上的報警裝置叫起來。他們嚇得慌慌張張提上贓物倉皇而逃,樓上的車主聽到警報後,推窗而望,未發現可疑人影,以為貓或老鼠觸到車身引發報警聲。
最使他們驚怕的是金昌飯店院內……
蘇民使勁兒合合眼,不敢再想下去了。
9月戈壁的日頭曬得他渾身冒汗,他看看表已是下午1點,正是人們吃午飯的時候,也許公安不再追他,回家吃飯去了呢。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他是個要錢不要命的家夥,磚廠老板欠他錢呢,能要多少算多少,弄些盤纏到外地躲一陣,等風聲過後再回山丹。
打定主意後,他探手探腳走出林子,看看四下無人,便壯起膽向磚廠走去。
快到磚廠門口時,他停下了,老覺得四周有人盯著他,他看過電視劇《三國演義》,諸葛亮巧施空城計,城頭彈琴穩如泰山,嚇退司馬的大兵。他覺得自己應該有點像諸葛亮那樣的膽魄。一番自我安慰後,他坦然了許多,他剛走幾步。又不由地回頭看看有沒有可疑的跡象。遠處瞧瞧,行人稀少。冶煉廠的大煙囪依然冒著白煙,一切如常。他心裏七上八下邁進老板辦公室,不由分說舀一勺子涼水,咕咚咕咚喝幹,抹抹嘴,等待老板付錢。
一會兒,進來幾個人,為首的戴著墨鏡,膀大腰圓。蘇民覺得似曾相識,一時想不起來。
“又見麵了。”戴墨鏡的人嘲諷道。
“你……”蘇民欠起屁股點點頭。
“不認識我了?”王兆福摘掉墨鏡:“早上不是見過嗎?”
“啊……媽呀,這不是早上抓我的那人嗎?”蘇民張張嘴說不出話,愣了。
他眼朝門瞅瞅,想溜。無奈,門口兩名彪形大漢鐵塔月立在那裏。
“請跟我們走一趟吧!”王兆福冷靜地笑笑。
這時,門口的那兩個人上來,一人擰一隻胳膊哢嚓給他上了手銬。
他想掙紮,沒有了力氣,被偵查員推上停在院裏的車裏。蘇民沮喪地低下了頭。他沒想到公安局會在這裏布下羅網。
6.扭曲的人生觀
刑警大隊審訊室。
寬大的黑色寫字台後麵三位偵查員一溜兒擺開。杜國棟威嚴地打量一番張萬。
祁世軍攤開筆錄紙。筆錄上跳出:張萬,男,漢族,現年27歲,蘭州人,初中文化,現住金昌市區天水路某平房。
這些,張萬對答如流。
杜國棟燃起一根煙:“知道為啥抓你嗎?”
“不知道!”
“你和蘇民來金昌是做啥的?”
“做生意。”
“那半屋子東西是怎麼回事?”
“買的。”張萬似早有準備,鎮靜自如。
“在什麼地方買的?一件一件講清楚,咱們一件件落實。”杜國棟單刀直入。
張萬眼裏流露出恐慌,不停地搓手。
“啪!”杜國棟一拍桌子:“看來你是不講實話,把他押下去,想好了再說。”
張萬驚得一顫:“我說的都是實話。”
他被張富、楊國平押到另一間房子。
接著審問蘇民。
張萬隔牆聽著大一陣小一陣的聲音,側起兩耳想聽聽說些什麼,可怎麼也聽不清,他蹲在牆根下,把頭深深埋在兩腿間。回憶著往事。
他,真名叫焦樂,化名張萬,蘭州皋蘭縣農民,兄弟七個,排行老七。自幼被嬌生慣養,弟兄們中惟他人瘦體弱事事讓他三分,天長日久養成了他任性自私的性格。父母傾心指望他好好念書,將來有個好前程,光宗耀祖。可他生性頑劣,吃不得苦中苦,更談不上人上人,把念書當作是受罪,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便回家務農。拿鋤頭他嫌累胳膊,割麥他嫌麥芒紮,挑擔他嫌壓肩膀,追肥他嫌糞土味。莊稼活兒他樣樣煩,怕風吹日曬,怕起早貪黑。吃,撿好的吃;穿,揀好的穿,白天睡到日上三竿,晚上夜遊神。他心高得想摘月亮,一心想出人頭地。他向往城裏人生活,羨慕大款的擁有。看著別人都一個個富起來,自個兒卻仍窮得讓人瞧不起。
終於有一天,他因盜竊罪被蘭州市城關區人民法院判刑一年,1995年元月份刑滿釋放。焦樂回家後著實收斂了一陣子,並一度想重新做人,勤勞致富。
人的人生觀、價值觀一旦扭曲,改也是暫時的。焦樂整日裏愁眉苦臉,打不起精神。他不甘心在泥巴窩裏混一輩子,即使活一天也得腰纏萬貫,享盡榮華。
1995年春節過罷,焦樂實在按捺不住清貧和寂寞。他騎自行車來到蘭州燕灘。一是想湊湊熱鬧看看社火表演,二是想搞點什麼生意。
天紛紛揚揚下起小雪,馬路上表演的社火隊一個接著一個,太平鼓,陣容宏大,鼓聲震天。聲聲太平鼓裏洋溢著太平年代人們的歡樂和喜悅。秧歌隊、旱船、龍燈、獅子舞騰挪閃躍,令人眼花繚亂。這些,焦樂都沒興趣。雪花中,他冷得發抖,多想到飯館叫一桌酒菜美美吃喝一頓。他擠出人群,推起停放的自行車。糟糕,車胎沒了氣。他隻好推到一修車處。修車的師傅50來歲,見他麵帶憂色,不緊不慢地讓他把自行車放下等候。焦樂嘴甜得像抹了蜜,一口一個老師傅,一口一個大叔喊成串,叫得修車老頭心裏甜滋滋地,優先給他修好了自行車。焦樂凍得發抖的手從衣袋掏出幾張毛毛錢,修車老頭見他那窮酸樣,給他免費修了車子。兩人一問一答嘮起家常。
“小夥子家是哪裏?”
“皋蘭。”
“在啥地方工作?”
“在家裏……幹活。”焦樂一出口覺得丟人現眼。他想充富戶,可打扮得土裏土氣,瞞不過別人的眼。
“日子過得怎樣?”修車老頭老奸巨猾,很會揣摸人的心理。
焦樂擰把鼻涕歎口氣。
修車老頭不再多問,軲碌幾下眼珠,讓焦樂以後路過這兒歇歇腳喝口水。他說他天天在這裏修車。
焦樂很是感激,偌大的城市誰對他這麼熱情呢。他有的是時間,以後每次來燕灘,總來這裏閑聊,後來日漸熟悉,老頭給別人修車,他趕緊遞工具,勤快的讓老頭越發喜歡。
“聽口音老師傅家是河南人?”
“對,在這裏修車七八年了。”
“敢問大叔貴姓?”
“姓胡,以後你就叫我胡師傅。”“看樣子,你過去受了不少苦頭。”
“嘖嘖……拉屎拉到鞋後跟上提不得。”焦樂自慚形穢滿肚委屈。
“咋了?”胡老頭漫不經心地修鎖。
“不瞞您老說,我蹲過一年勞改。”
“為啥?”胡老頭也不抬頭。
“偷東西唄!”焦樂有點臉紅。
“這算啥,窮逼的,人生天地間為的吃和穿,偷偷摸摸、吃吃喝喝,不偷不摸餓死不多。”胡老頭心裏暗自高興,對焦樂灌輸自己處世哲學。
“丟人啊!”焦樂搖搖頭。
“丟啥人,以後你就當我的徒弟吧!”胡老頭一語雙關。
“我幹不了你這活兒。”
“你想幹啥?”
“我……我想……”
二人一陣私語。焦樂愁眉苦臉中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