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7月14日,夜幕下的金昌東區燈火輝煌。鎳都的夏夜豐富而多彩,舞廳的歌聲此起彼伏,茶園的秦腔高亢激越。人們趕夜市的,散步的,對弈的……情侶們在馬路邊的樹叢裏竊竊私語,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安祥。
10點來鍾,從通往家屬區便道的一座小二樓上傳出一陣吵鬧,聲音斷斷續續。樓下打台球、擺小攤的人們誰也沒有在意。
“好像是郭家!”郭業林的鄰居小王剛下夜班正在梳洗。
“天上下雨地下流,小兩口兒打架不記仇。”小王媳婦笑著說。
“牙和腮還咬一口呢?”
“哎……郭家今天是怎麼了,他們平時不吵架啊!”小王的話音剛落,隻聽“咣當”一聲,好像是磚頭砸在水泥地上,接著是郭業林兩個孩子的大哭聲。
“噗噗”又是幾下子聲音傳來。
“爸爸……”郭業林的男孩叫著哭著。
“媽媽……”郭業林的女孩哭著叫著。
孩子的哭聲中帶著恐怖,在夜裏叫人發怵。
“不對勁,還真的動起手來了!”小王兩口子趿著拖鞋趕緊跑出去拉架。
郭業林家的門緊閉,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屋裏亮著燈。又是一陣“噗噗”的聲音。
小王兩口子咚咚地敲門,沒有郭業林和杜小華的搭話,孩子隻是一個勁兒地哭喊。
從門縫裏瞧,瞧不見什麼東西;扒著窗縫看,也看不見裏麵。無奈,小王隻好拚命砸門。
“咚咚咚咚”門被拳頭擂得山響。10多分鍾後,門被郭業林的兒子拉開。
屋內,慘不忍睹。杜小華倒在血泊中,血流滿地,郭業林傻呆呆地坐在床沿上。
郭業林的兒子光著小腳丫,腳丫上沾滿血。女孩閉著眼哭叫。
“啊——”小王媳婦捂著臉一聲尖叫,隨即大哭著跑開。
“殺人了!殺人了!”樓上樓下一陣急促而又恐慌的叫聲。祥和的夏夜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聲撕碎了。
“丁零……”廣州路派出所值班室的電話震耳欲聾。“市區××樓發生殺人案。”二警區警長劉學文“霍”地站起立即向所長劉建國、教導員孟加賢、副所長陸永文報告。
警車還未停穩,劉學文、張耀強等疾速跳下,百米衝刺般的衝上二樓。
郭業林、杜小華的住房裏,郭業林穿著背心和三角褲頭傻愣愣地坐著,旁邊有一把沾血的卷了刃的菜刀。杜小華倒在血泊中已經死亡。
兩個孩子看到警察叔叔來了,“叔叔,叔叔”地叫著給他們磕頭。
觸目驚心的現場,兩個如此懂事的孩子。劉學文落淚了。張耀強落淚了……在場的人都落淚了。
隨後,市局政治處主任弭善慶、刑警支隊長楊有清、政委鄭銀生及派出所領導迅速趕到,臨場指揮。郭業林被帶上警車。
刑警支隊技術科科長熊焱率穿白大褂的法醫們也很快到達了現場。
攝像機的小紅燈和閃光燈亮起來。照相機的快門在“哢嚓!哢嚓!”地響。
現場勘查的結果杜小華的頭部、四肢嚴重多發性砍創,致使顱骨開放性粉碎骨折、腦組織破裂、急性失血、即速死亡。
屋內有清晰雜亂的小孩光腳板帶血的腳印。高級法醫師尹鐸天從桌上撿起一張一寸的黑白照片,郭業林、杜小華訂婚時的半身照。他倆臉上充滿著甜蜜的微笑……
廣州路派出所,劉學文、張耀強在作審訊筆錄。
郭業林身上濺滿了斑斑點點的血,眼裏布滿血絲,精神萎靡。
“你為啥殺你的妻子?”
“她說(指杜小華)她有她的自由,她的事不用我管。”
“你知道殺人觸犯刑律嗎?”
“知道……”郭業林乞求的眼神:“反正我已經做下了……政府看著怎麼辦就怎麼辦。”他頭低得下巴挨著胸膛。
“請你談一下你殺你妻子的過程?”
看上去郭業林已經非常疲勞,他喉嚨裏像堵了棉花,說著說著在椅子上打開了盹兒。
張耀強連續讓他喝了幾次水。郭業林還是困得眼皮睜不開,一會兒又打起哈欠。
劉學文頭上冒汗,不停地抽煙,用報紙扇風,隻好讓郭業林先睡一會兒。
淩晨兩點,郭業林開始交待殺妻過程。
4.案情竟是那樣的簡單
七月的金昌,熱得人們汗珠子滾。太陽直射下的戈壁好像要把人們的血液都從血管裏蒸發幹了似的。
下午下班後,杜小華打發兩個孩子吃完飯忙不迭地收拾房間,又泡上衣服洗衣。9歲的兒子趴在桌上寫作業,7歲的女兒坐在旁邊,瞪著兩隻烏溜溜的眼睛看哥哥寫字。
杜小華心情格外好,孩子懂事,丈夫厚道。一家人從偏遠的農村在這繁華的都市裏臨時安個家,自己還有了工作,她心滿意足,白晰的麵龐泛著紅潤,明亮的眸子閃著幸福的光采。她用力在洗衣板上搓洗著衣服,不時用手背擦著臉上滾動的汗珠。
“嚓嚓嚓……”搓衣的聲音像動聽的音樂流進她的心田。洗衣粉在盆裏泛起五顏六色的泡沫,翻騰變幻著然後又漸漸消失了。
郭業林所在的建築工地的夥房離家100來米遠。7點來鍾,他炒完大鍋菜,熱好饅頭隻等著民工吃飯。他很戀家,趁這空兒,他回家了一趟,見孩子在寫字,杜小華還沒回家。他拍拍兒子、女兒的頭又返回食堂。
晚8點,給民工們開完飯,他解下圍裙正要回家,7歲的女兒跑過來:“爸爸,家裏來人了,我媽叫你回家。”
“來的誰?”
“我不認識。”
郭業林牽著女兒的手回家。
一進門,見杜小華和她單位的男同事A在屋裏坐著說話。“咯噔”一下,郭業林心裏像被錐子紮,眼裏又像是揉進沙子。
郭業林的臉上一層陰雲。在他看來自己心愛年輕漂亮的妻子不能和男人來往,來往就是不規矩,就是不道德,就是有悖人倫。從小在閉塞的農村生活的他,深深打下了“男女授受不親”的烙印。他愛妻子,愛得很深很深。杜小華要是和哪個男人多說上幾句話,他心裏就不自在。
“是不是妻子和那人……”郭業林疑雲頓起。他和杜小華的同事以前見過幾回麵。今天妻子居然和他在屋裏說話,這簡直是……礙於情麵,他還是給A讓了根煙。
一會兒,郭業林的熟人B某來找他商量租房子開飯館的事。A和B相互認識,屋裏的氣氛開始活躍,A提出喝幾杯酒。
“我提瓶酒去。”郭業林站起身。
“不了,大熱的天,我看咱們還是到外麵的啤酒攤喝幾杯啤酒吧!”A連忙製止。
“對,咱們到外邊去,把嫂子和孩子也帶上,呆在家裏也沒意思。”B積極響應。
於是,郭業林鎖上門,杜小華帶上兩個孩子,他們來到金昌汽車站對麵一家啤酒攤上。
此時,夕陽向大地散發著最後的熱力,漸漸向龍首山後下沉。馬路上乘涼散步的人川流不息……
啤酒攤附近,空氣裏飄浮著啤酒的醇香味兒和濃濃的煙草味兒,以及人們身上的鹹汗味兒。
杜小華和兩個孩子在慢慢地喝著飲料。已喝了4大杯啤酒的郭業林吊著臉默默無語。咕咚,咕咚,他一仰脖第5杯啤酒又灌進肚裏。他用胳膊抹抹嘴角上的白沫,臉和脖子漲成紫紅色。
9點多,A說回家有事,B某也隨後離開。
郭業林、杜小華回家的路上誰也沒和誰說話。郭業林走得很慢,他酒頭上,氣上心,一股火氣直衝腦門。
上樓梯時,郭業林奪下兩個孩子手中的羊肉串,狠狠摔下樓梯。
杜小華氣得渾身發抖,眼裏轉動著淚花,丈夫喝了酒,她不想跟他爭什麼高低。
郭業林脫掉外衣準備上床。杜小華脫掉裙子準備睡覺。
“你為啥不高興?”郭業林啤酒喝得有點多,滿嘴酒氣。
“上樓時,你為啥把孩子手裏的肉串給奪過去扔了?告訴你,肉串是我給孩子買的,你以為是誰買的。”杜小華氣也湧上心頭,她爭辯著。
兩人大一陣小一陣的為瑣事吵起來。
杜小華眼裏開始流淚,她嗚咽著:“像這樣我沒法活了,你把這事說清楚……”她氣得肺都炸了,同事之間的正常來往,丈夫卻這樣小肚雞腸。
郭業林趁著酒勁,反唇相譏,兩人互不相讓。前幾天,因為孩子的事郭業林踢過杜小華一腳,她怕影響不好悄悄忍了,沒有和丈夫計較。這次她實在忍不住了。
酒力和著猜忌的妒火像一根即燃的導火索,瞬間就要燃燒、爆炸。
“我有我的自由,我的事你不要管。”杜小華賭氣道。
“哼……你有你的自由。”郭業林青筋暴跳冷笑著“騰”地跳下床,鄙夷的眼光狠狠盯著妻子。
“你除非用刀把我捅死或剁死。”杜小華甩把鼻涕眼淚也不示弱。
兩個孩子嚇得縮在床上,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明白爸媽今天為啥這麼凶。
眨眼間,一場不應發生的血案發生了。郭業林從床下放碗筷的地方抄起了菜刀。“啪”一聲,重重拍在水池的邊緣,水池被打破,像磚頭砸在水泥地麵上。平日老實巴交的郭業林狂怒的像一頭獅子,他舉起菜刀“噗嗤”一刀砍在杜小華的腿上。她尖叫一聲“撲騰”倒地,腿上血流如注。
兩個孩子見狀,嚇得小手捂起眼睛嗷嗷大哭,拚命喊叫著他們的爸媽。
已喪失理智的郭業林揮動菜刀,在妻子頭上、四肢一陣亂剁。
刹那間,鮮血四迸,頃刻染紅了地麵。杜小華身中30多刀,在血泊中掙紮抽搐,一會兒便停止了呼吸。
一場不該發生的悲劇發生了。一個本來幸福美滿的家庭破碎了。與郭業林朝夕相伴的妻子,曾使他深深愛戀的妻子,給他生了一雙兒女的妻子,就這樣慘死在了他的刀下。
現場,31歲的杜小華一雙死不瞑目的眼,像是在控訴,又像是在期待。老法醫含著同情的淚費了一陣勁,才把她的眼合上。也許,她在掛記著她那一雙兒女,掛記著生她養她的父母,掛記著她年邁的公公、婆婆。她那死不瞑目的兩眼更有著幾多困惑,也許,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怎麼也不理解,深深摯愛過她的丈夫,她信賴無疑的丈夫,竟然向她舉起了帶血的刀。
不遠處,酒樓舞廳飄來一陣歌聲:“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走……”
平時,這柔情似水甜甜蜜蜜的歌聲唱醉了多少人心。
此時,這歌聲卻使這裏的人皺眉心煩,聽起來是那樣的紮耳,在場的人的心被唱碎了,不知不覺中人們不禁打了個寒顫。
郭業林殺妻的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金昌。人們目瞪口呆之餘在忿忿指責郭業林的禽獸不如,同時,更多的是深深地同情他們的年幼的孩子。
人們在為杜小華歎息。
人們為郭業林、杜小華的孩子歎息。
一個簡單的令人咋舌的案情,一個聽起來令人難以置信的案情。
可怕的愚昧,毫無根據的猜忌,野蠻和殘忍使兩個年幼的孩子永遠失去了媽媽。
一場不該發生的血案,一場不該發生的悲劇。
戈壁圍獵
這活兒太累。他摸摸紅腫的肩。
“你想不想娶媳婦?沒錢誰跟你這個窮光蛋。”他搓手不語。
他又說:“綁架個小孩能掙錢!”
於是,他倆從新疆悄悄潛回金昌。
電話亭裏,他惡狠狠地說:“拿一萬五千塊錢來……”
1997年9月上旬,金昌新聞媒體爆出一則消息:9月7日,我市公安機關36小時,快速偵破一起綁架12歲兒童的特大案件……
消息播出後,頓時成為人們談論的話題。
1.從新疆來的神秘客人
七月,被火辣辣的太陽曬了一天的新疆昌吉市某小煤礦,烤得讓人們喘不過氣來。煤窯通往住宅區的路上,走著三三兩兩晚歸的打工工人。
周江汗衫搭在膀子上,穿著褲頭,疲倦的臉上除了白眼珠、白牙齒外,渾身上下鍋底黑。每天幾十筐煤,從煤窯底下背到地麵,來來回回近百裏路,一天下來,累得腰斷骨折像散架。晚飯後躺在床上再也不想動。
這活兒的確太辛苦。
周江在水池邊全身洗個透。突然,一隻手拍在他肩上。他猛回頭又驚又喜:“嘿,薛哥回來了。”
薛建回甘肅金昌探家剛下車不久。兩人寒暄一番。
“小周吃飯沒?”
“還沒哪!”
“走,今天哥請客,算是你給我接風,咱哥兒倆喝兩杯。”
於是,他倆來到一家小餐館,要幾盤菜,打開一瓶燒酒。
“兄弟,這活兒怎麼樣?”薛建關心地問。
“湊合唄……唉,這哪是人幹的活兒,又掙不了幾個錢,媽的……”周江狠狠地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