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第二十六章
早晨,鍾祥和往常一樣帶著幾個人去洞子裏看施工的工人們、檢查工程進度。昨天夜裏,鍾祥一夜未合眼。因為治理塌方的問題,他翻閱了大量的資料,思考了不少對付塌方、泥石流的辦法。最後他眼前出現了白天親眼目睹的這次大塌方,一下子堆下來近千方的泥沙,掌子麵湧出的泥石流把洞子埋得隻剩下了不到兩米高,從洞頂到地表30多米的覆蓋層塌透了,山上陷下去一個大坑。為了充填這次塌方,僅木料一項就用去了六十多立方。開過隧洞的工程人員都知道,他們這些長年累月與洞子打交道的人不怕石頭就怕稀。岩層再硬,再頑固,他們也能打穿它,可是遇上泥石流,刹那間使洞子成了“稀屎胡同”,有勁使不上不說,還耽誤工程的進度。
雖說這些都和工程的發包方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哪怕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物力,那是工程承包方鐵軍自己的事兒。可是,鍾祥他不這麼想,他急呀,如果照這樣下去,影響了工程進度,那他鍾祥是要負責任的。當然了,這些具體不過的問題,將成為工程進度緩慢的最最主要的原因。你這個山的地理環境就這樣,我鍾祥有什麼責任,要追究責任那也隻能找鐵軍。至於鐵軍受多大的損失和委屈,那是鐵軍的事情,這跟工程發包方的新城市政府、引黃入新工程指揮部的的確確是關係不大的。
然而,這僅僅是普通人的心理、平常人的心理。鍾祥的心理不是這樣,至少他不是那種沒有責任心的領導幹部。如果是那樣,他可以找出好多個理由和借口,充當一個到外地去名為考查實為遊山玩水無所事事的領導,也可以是一杯茶水一包煙,一張報紙看半天,上半月在家下半月在工地的毫無責任感的副總指揮。也許這樣子的副指揮是最好的領導呢!
可是,鍾祥的骨子裏有一種不安分的東西,那就是不論幹什麼就必須幹好、幹漂亮!當水電局長時,他是好局長,當區長時他更是個好區長。就是在當那個發不出工資來的開發區管委會主任時,他也是個好主任。你能說現在轟轟烈烈的開發區工作沒有他鍾祥的功勞?如果不是鍾祥,至少由電業公司為基礎的熱電公司不會投入運行。或者要運行也沒有這麼快。
那麼現在當這個造福新城人民千秋萬代的引水工程的副總指揮,他就更應該當好。他是在沒有想這樣的時候,行動已經這樣了。隧洞總公司一分公司的經理、鐵軍首領歐陽傑就感觸頗深。他說,我們幹了不少工程,包括天津的著名引水工程———“引欒入津”在內。可是從來沒有碰上過像新城市這麼好的發包方,也從來沒有遇上過像鍾副指揮這麼好的人了。他不僅在工程技術上給鐵軍以大力的支持和協助,而且在後勤供應上簡直就是我鐵軍的好後勤部長嘛,什麼肉呀、茶呀、大米呀等等等等,在鍾祥的部署下,源源不斷地往工地上運。有時候幾乎是一天運一次菜。感動得歐陽傑握著鍾祥的手說:“為了新城市人民,為了這個引水工程,我把這100多斤交到這裏了。不按時按量完成任務,誓不罷休。”
早晨,鍾祥本想眯一會兒。可是看看表,上班的時間快到了。他就洗了一把臉、喝了一碗稀飯就鑽進了洞子。就在這個時候,又一次塌方出現了。在掌子麵上作業的一台重9.6噸的液壓式扒渣機像玩具一樣被泥石流倒推了過來,眼看著兩個工人就要被扒渣機壓上了,他不顧一切地拉起兩個工人就跑,兩個工人比他有經驗,跑出了危險地帶,他卻被扒渣機推到了洞壁上,泥石流將他埋得隻剩下了一個腦袋。大家見鍾副指揮被機器壓住了,都大喊著“鍾指揮”,叫出來的聲音變調了,聽著都駭怕。大家想辦法靠進了鍾祥,去搶救他。可是,救出來的鍾祥,已經停止了呼吸。
跑脫了的兩個工人撲倒在鍾祥身上大哭了起來,大家都跟著哭了起來……
程忠知道這一切後,眼眶裏湧出了淚水。經貿委魏主任見狀,拉了拉秘書長的袖子說:“我們先走,啥時彙報再通知我們。”
見秘書長點了一下頭,大家都默默地退出了市長辦公室。
1999年5月30日8時。晴天。
新城市委常委會上,於波給楊力的電話
八點過五分,市委常委會準時舉行。
首先是公安局長彙報。汪吉湟說:“除呂黃秋外,具有黑社會性質的環球持槍殺人、流氓犯罪集團的全部成員均已落網。三年以來發生在我市的幾起惡性案件全部偵破,都是呂黃秋一夥所為……”
汪吉湟彙報完全部案件之後,於波問:“呂黃秋現在到底在哪裏?”汪吉湟說:“據錢虎交待,呂黃秋已於三月前去了美國。在這之前,呂黃秋早已把家屬、子女、幾個情婦以投資移民的形式落戶到了美國。”
於波問:“怎麼樣才能盡快把呂黃秋抓獲歸案?”
汪吉湟說:“據了解,呂黃秋已向美國當局遞交了尋求人道保護的文書,抓獲呂黃秋,須依靠國際刑警組織。這事得省公安廳出麵向國家公安部報批,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具體實施。”
於波說:“很好。一定要把呂黃秋這個十惡不赦的惡棍抓獲歸案!汪局長,你現在就接通楊廳長的電話,我和楊廳長通話。”
省公安廳廳長楊力正好在辦公室。楊廳長說:“國家公安部對你們的‘5.25’統一行動非常滿意。廳裏已向部裏報了專題報告,部裏同意通過國際刑警組織抓呂黃秋歸案。”
於波說:“太好了!謝謝你,楊廳長。”於波扣上電話說,“這個問題就到這,金局長把工作進展隨時告訴我。”
市紀委副書記汪強彙報了市紀委在反腐倡廉工作中取得的重大成績。
新提拔的市委秘書長金安彙報了“引黃入新”工程先進集體先進個人大會的籌備情況。
於波說,“鍾祥同誌犧牲在了引水工地上,他是我們黨的好幹部。我們要在繼續宣傳、上報公安、紀檢英模的基礎上,認真做好宣傳鍾祥同誌的工作。同時把上報鍾祥同誌為烈士的材料盡快報上去。借全市上下深入向公安、紀檢英模學習,宣傳烈士鍾祥的大好形勢,通過媒體把我們新城的形象工程搞上去。”
於波頓了頓,對程忠說:“鍾祥同誌的家屬要安置好。要做好烈士家屬的工作。”
程忠說:“這項工作我們已經安排了,會前我再落實一次。”
……
1999年5月30日上午10時,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向全世界發出了9953010號紅色通緝令……
黃河之水天上來
馬炳從龍江省平調到青江省任省委副書記時,就預感到自己的末日快要到了。甭說包庇罪了,參與地下煙廠一事就足以槍斃他100次了。因此,馬炳並沒有把妻子兒女帶到青江省去。他在加拿大溫哥華投資100萬元,購下了豪宅一套,並把妻子兒女移民到了加拿大。做這一切時,他吸取了呂黃秋的經驗教訓。假如呂黃秋隱姓埋名、整容換麵,在購買的別墅裏頤養天年的話,能有那些一係列的麻煩嗎?假如他不要與外界聯係的話,新聞界怎麼可能把他在國的消息炒得那麼熱呢?如果新聞媒體不要那樣大肆的渲染,汪吉湟能抓他回來嗎?當然了,他對於呂黃秋這個人,還是信任的。他知道,呂黃秋會像毛二升一樣,漢子做事漢子當,在關鍵時刻決不會出賣他馬炳的。再說了,這兩個人之所以能有後來的一切,都是他馬炳庇護的結果。同時,他做許多事兒也是很小心的,他從不和呂黃秋之外的任何人有任何的接觸。後來與毛二升的接觸,也是間接的,沒有任何直接的把柄落到那些人手裏。至於呂黃秋,橫豎都是死,一個臨死的人,是不可能把自己的“恩人”送上斷頭台的。
雖然如此,他仍然做好了出逃的準備,先把家小換名改姓移民到了加拿大。自己呢,第二步再走。他隨後再走的原因決不是因為要貪戀共產黨的省委副書記這個官,而是存在幾處的幾千萬元無法在很短的時間裏全部提出來。提得多了、急了,會引起有關方麵的注意。所以他隻能一筆一筆的提、一筆一筆的往境外彙,到今天了,這些錢還沒有提完。尤其是部分定期存款,可真是害苦了馬炳。銀行規定,定期存款提前支取一定要存款者本人親自前來提取。以兒子、老婆名義存的也不好辦,他們已經出國了,以假名字存的款,麻煩更是太多。他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把這些錢全部存到香港。如果存到香港,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去取款。按理說,一個堂堂省委副書記,到銀行取點款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關鍵的關鍵,這個省委副書記是個公眾人物,他不可能直截了當的去取款,而且還是高額存款。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做這件事,就隻好偷偷摸摸了。這一偷偷摸摸,問題就出來了。有些存款,你就根本提不出來。銀行的話也很清楚、很負責任:我們這樣做,完全是為儲戶著想。
這天晚上,馬炳得到了馬軍和地下煙廠出事的消息。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無異於要命的消息。他不能在乎銀行那點取不出來的存款了,他收拾了一個簡單的行裝就離開了青江省。他租了一輛出租車把他連夜送到了田州。在田州簡單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晨,他把全部的現金彙到了加拿大妻子、兒子的賬號上。又簡單吃了點東西就趕到了機場。在機場購票時,他突然想起,家裏還有兌換好的幾萬美金沒有帶出來。怎麼辦?呂黃秋不出賣自己,馬軍更不會出賣自己了。等到他們查到我馬炳的頭上,最快也得十天半月的。想到這裏,他給省委副秘書長打了個電話,他說身體有點不舒服,想在家休息一天。他從副秘書長的口氣裏沒有聽出一丁點的問題。他決定坐飛機返回九龍,在九龍購好飛往香港的機票,然後打的到家裏拿上那幾萬元美金就走。他突然對自己的行動很滿意,到外地把款彙了,神不知鬼不覺的。然後大搖大擺地到九龍國際機場,輕輕鬆鬆走球子!好在青江省距九龍才一百多公裏。
馬炳回到家裏,從書櫃下的抽屜裏,取出了八萬三千美金。他把八萬美金藏到了貼身的內褲和皮馬甲的暗兜裏。不把現金放在包裏,上飛機時就不會被查出來,這點經驗他還是有的。剩下的三千元他裝在了隨身帶的皮夾子裏。做好這一切時,電話響了,是省委副秘書長打來的,問他身體怎麼樣,需不需要派司機和秘書過來,上醫院去看看?馬炳說,不了,休息一天就好了。
扣上電話後,馬炳才感到帶上包很紮眼,門房的值班人員認識你,你一個生病的人怎麼不讓司機來接,哪有親自提個包出門的道理。想到這裏,他把準備帶走的包放下了。想想看有沒有非帶不可的東西。他從包裏翻出了兩個本子,這兩本東西即使不帶走也要毀掉它。他看看表,距飛機起飛還有兩個半小時,便到衛生間,一頁頁的把兩個本子全燒了。做完這一切後,他整整衣服,迅速地在鏡子前抽了一支香煙。爾後,下樓出門,倒背個手,優哉遊哉的溜達著出了省委家屬區的大門。拐進一個小巷子時,他立即鑽進了一輛出租車。很快,出租車朝九龍機場方向急馳而去。
就在這個上午,中央紀委副書記陳剛把電話打給了青江省省委書記和省紀委書記,讓他們立即代表中央紀委對馬炳進行“雙規”,把馬炳控製起來後,等待中紀委同誌的到來。省委書記嚇了一跳,問:“請問他犯了什麼事?”
“別問這麼多!請立即執行!”
陳剛還同時把電話打給了龍江省委書記於波。
青江省省委書記放下電話後,立即召集省紀委書記、副書記開會。二十分鍾後,省紀委書記帶著紀檢幹部來到了馬炳的家裏。據門衛講,馬副書記一小時前倒背著雙手溜達著出去了,可能到醫院去了吧。
省紀委的同誌兵分三路,一路原地守候,兩路分頭到各醫院尋找。一小時後,兩路人馬都未找到馬炳。
中共龍江省委書記於波和省紀委書記程忠接到陳剛的電話通知後,即命汪吉湟帶人分別到九龍國際機場和田州國際機場抓人。他們知道,馬炳如果要逃跑的話,一定會從九龍機場或是田州國際機場跑。這兩個機場中九龍機場的可能性最大,因為青江省沒有飛機場。
汪吉湟親自帶人到了九龍國際機場,同時,他們已經通過民航售票處對購票人員的身份證進行檢查。結果是,沒有馬炳購票的記錄。汪吉湟在民航指揮調度中心命令把即將起飛的所有飛機乘客的身份證調出來,與馬炳的照片查對,看有沒有和馬炳長相一樣的乘客。
民航方麵立即和公安人員進行了緊張的核對照片工作。同時,公安民警已經在各個進出口監視,發現馬炳,立即扣留。
將要起飛的九架班機的全部乘客記錄都查對了,沒有馬炳。
汪吉湟問道:“目前最快的班機距起飛有多少時間?”
“13時50分鍾飛往上海的班機,距起飛還有1小時10分。”
“先查已經起飛的飛機!”汪吉湟果斷地命令道。
命令下達後,汪吉湟與民航副局長交涉,“如果已飛走的飛機上有馬炳,你能不能給我飛回來?”
“不能!”
“一定要飛回來,
決不能讓這個案犯逃往國外!”
民航副局長見省公安廳副廳長親自帶人來,已經感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他沉吟片刻說:“如果起飛在50分鍾之內,我可以讓飛回來,不過……”
“不過什麼?”
“這必須請示局長和民航總局同意。”
“那你快請示吧。”
“汪副廳長,你看這個人像不像?”
汪吉湟在微機上一看,這不是馬炳,還是哪個?
“是他!那短胡須是貼上去的!”汪吉湟問民航副局長:“起飛多少時間了?”
“二十七分鍾。”
汪吉湟看了看表說:“就在我們到達前5分鍾起飛的。好!請局長立即下命令吧!”
民航副局長大踏步地走進了指揮調度中心。他命令說:“馬上調××××號飛往香港的班機返回!”
民航調度工作人員立刻緊張地忙碌了起來……
馬炳提心吊膽地過了安檢口,在候機室裏候機時,他怕得要命,他多麼希望飛機馬上起飛呀。在煎熬中度過了三十分鍾。終於才到了登機的時間。這個要命的三十分鍾哪!馬炳終於登上了飛往香港的飛機。在飛機沒有起飛前,他還在擔心。他擔心公安、紀檢人員突然出現,就像好多電視劇裏的鏡頭一樣,就在飛機起飛前,被人家抓回去了。
好在他正好坐在窗戶旁邊。他摸摸貼在下巴上的短胡須,笑了。此刻這個座位上沒有馬炳,而是霍兵。霍兵是山東人,來九龍出差,現在又要到香港去呢。他這樣想的時候很高興,到香港就像大雁飛向了天空,像海魚放進了大海。過不了多久就會飛往加拿大,就能和家人團聚了……
突然,警笛由遠而近響了起來。嚇得馬炳麵如土色,心也隨之咚咚咚咚狂跳了起來。順窗戶看過去,果然是朝這邊開過來了。怎麼辦?怎麼辦?
馬炳緊張得快要窒息了,抹了一把頭上驚出來的冷汗暗暗告誡自己:別怕,別怕,我不是馬炳,我是霍兵,你們看,這是我的身份證和工作證。
警車已經離飛機越來越近了,可飛機也緩緩的動起來了。快飛吧!快飛吧!……
警車到飛機前並沒有停下來,照直朝西邊開去了。天哪!馬炳的身心一下子放鬆了,跳到嗓子眼上的心也落下來了……
飛機終於離開了跑道,升向了藍天。天空真藍呀!雲一朵一朵的像棉花一樣。馬炳撫摩著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想,我為什麼會這樣呢?人家都沒上到飛機上你就嚇成這個樣子。如果真要上來呢?……咳!我真不中用了……
“先生們!女士們!實在對不起,飛機現在出了點小小的故障,需要返回九龍機場。請大家不要著急,這小小故障並不影響短距離的飛行,要長距離的飛行可能會有危險。請各位諒解。”
穿藍色裙裝的空姐甜甜的用英語重複上麵的話時,馬炳才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不能飛回去!不能飛回去!”馬炳突然大叫了起來,部分乘客也附和道:幹什麼要飛回去呀?
空姐麵帶微笑,走過來對馬炳說:“對不起,先生,為了您的安全,為了大家的安全,我們必須飛回去。然後再飛往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