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黃河浪出車禍而不幸遇難後第二天聽到消息的,朋友振中在電話裏告訴我,黃河浪出事後經搶救無效已停止了呼吸。我覺得很突然,有些猝不及防,生命總是如此不堪一擊,心裏悶得慌,有些別扭,我不知自己神經出了什麼毛病,呆呆的,隻是沒流淚。黃河浪這位頂天立地的漢子,臉上刻滿了風雨雪霜磨礪,他怎麼會撒手人間呢?後來我明白了,我為什麼會這樣抹不去黃河浪的影子,我們有共同的經曆,我們有一樣的苦難,我們幾乎是在被社會遺棄的邊沿上獨自掙紮著硬是爬上來,我們把生活中所有的傷害承受下來,盡管心裏汩汩地滴血,但時刻笑著寬容地直麵人生。現在,輪到我們這些活著的人說三道四了。我還是很亂,對生命的意義實在無法詮釋。

從古到今,無論中國外國,多少文人英年早逝,他們的死亡各自不相同,為愛,為情,為名譽,為尊嚴,為社會,為民族,他殺或自殺、天災人禍,老天無法把持一種公證而降臨於文人們的頭上。當他的生命終止後,有不少將種種死亡的話題作為課題來研究探討。文人無論作何種死法,他們都將給人類帶來遺憾,而且這種富有傳奇或詩意的死法,使人們津津樂道並且得到一次次靈魂的升華。

其實,我又一次想錯了。

黃河浪生前還沒有成為“偉大”或“著名”。他隻是在我們這一代人當中更懂得怎樣去追求幸福、熱愛生活的覺醒者,他憐憫弱者憎恨權貴們的作威,他在社會的大背景中肩扛著責任開始先行。為此,他比別人付出更多代價,在一些權貴的眼裏,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異想天開,一個從陝北黃土地山溝溝走出來的青年想在文壇上獲得同情和支持同樣是天方夜譚啊!由於巨大的生存壓力,黃河浪不停地奔波,他生命的歸宿注定要定格在故鄉的土地上,大都市無法容納他,權貴市儈們無法接納他,是不是這樣,大概永遠也不會有人能知道了。在漫長的二十多年裏,他幾百萬字的作品可想而知是在怎樣一種生存環境中寫下的,社會對他的認知不等於給他溫暖,通常在人生的遊戲規則下,做一個文人往往是無助的弱者,當我們背著那麼多的沉重能在社會直起腰來的時候,我們得到的安慰是否太可憐呢?陝北太苦難了,陝北許許多多寫作者沒有逃遁這種苦難,他們敘述一個近乎神秘的童話開始,就確定自己今生今世要吃苦,他們和前輩們一樣,播種,發芽,生根,開花,結果,如同路遙死了一樣,陝北的黃土隱藏了巨大的不幸。

記著黃河浪,實際記著我們自己,黃河浪坎坷的一生,其實和常人沒有什麼區別的地方,命運之所以是命運就是它經常會出其不意地給我們當頭一棒,病魔與災難以及不公平的方式奪走生命,所有的哀痛都無法彌補親人們、朋友們的思念。但我們又無法選擇。在陝北,黃河浪始終是我們寫作隊伍中的一個,任何人沒有理由拒絕。無情的命運對著我們每一個人,總會有一天,我們將所有的苦難、痛苦,甚至憤怒以及仇恨,帶到那個極樂世界去。

我寫這些,為自己的庸俗而悲哀,願黃河浪兄在天之靈遙感我對他的深切懷念。

2007年秋

現在,我們徘徊在水泥和鋼筋堆積起來的城市中,不知道支撐自己的精神圖騰是什麼,我們每走一步,履痕總是那麼扭曲,無法規則,希望與失落,困頓與迷茫,分明的等級與貧富讓我們這些從農村來的人們,開始對所謂城市的進化有一種恐懼,人與人之間的溝壑使我常常想著逃遁。我問自己,當初掙脫出來,遠離了土地,怎麼會失去方向和記憶呢,魂牽夢繞的家鄉,在繁華醉人的城市裏,變得那麼至真素樸,我萬般的傷感……。

米脂婆姨

站在黃土高坡的美麗“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千百年來,無法查證的民歌,讓我們為之自豪與驕傲的人文曆史,在黃土山的褶紋裏,活生生地凝結在國人的心裏。作為黃河文明重要發祥地,米脂的婆姨更是一道靚麗多姿的人文風景。如果說我們民族的精神思想始於母係社會,那麼米脂婆姨給世人呈現出的情感與個性,夢想與浪漫,傳承與發揚足以證明她們在民族的曆史進程中,有許多待破解的秘密,她們獨特的魅力真正意義上展示的是一種無以倫比的精神。

時至今日,外麵一大批一大批的國人,甚至有外國人從四麵八方湧來,他們操著不同的口音,拿著相機,畫夾,抱著筆記本電腦走進米脂的每條街每一個巷,走進每一道山溝溝裏甚至每一孔窯洞。他們在尋找、追問,似乎想不通在這無數的溝壑峁梁裏,怎麼會有如此誘惑人的美麗傳說?也許當他們看到千瘡百孔的土地和一張張苦焦的臉時,便是歎息:那飄在山梁梁的紅頭巾哪裏去了?那提著籃籃挖苦菜的花襖襖哪裏去了?那站在鹼畔上盼著趕牲靈的三哥哥轉回來的女子哪裏去了?那“白格生生眉臉紅格丹丹嘴”的蘭花花哪裏去了?還有那紮著一根甩辮的俊媳婦哪裏去了?……

是的,我們不得不折服,那一句民諺或俗語的力量,叫米脂婆姨的神秘與美麗涵蓋了整個世界。哪怕你用上億的資金做一件事都無法這樣深入人心。

米脂,貂蟬的家鄉,一個美人窩。現如今,“貂蟬雖遠去,蹤跡猶含香。”因為米脂的縣誌記載:“以地有米脂水,沃壤宜粟。米汁淅之如脂,故以名域。”也許是曆史的巧合,隻所以米脂婆姨成為一種特定地域的人文景觀,無論“美人縣”或“丈人縣”都從深層次給我們描繪了米脂婆姨今昔的風韻。那種特殊的魅力對於我來說,真的不知從何說起。

和許多人一樣,我不止一次地感受到這樣一個群體對所有人心靈是如何的震顫。在這連綿不斷的黃土山坳裏,那四季幹旱的土地,對女人來說是一種威脅,自然環境與生存條件都不具有寵養這些水靈靈俊蛋蛋女人。然而,就是這樣的環境裏硬是站起來一群又一群“白格生生皮膚毛格閃閃眼,端格正正身材俊格蛋蛋臉”的女人,這本身意味著人類生存的境界,一種高度,一種與苦難搏鬥,以及她們與各種文化的衝突中,淬煉成了她們的美麗,無論誰,走到米脂,傾聽她們的故事,都會覺得靈魂進行了一次淨化,陶冶和洗禮……

有人說,米脂婆姨是從“受苦”開始變得美麗起來的,在米脂整個的人文世界裏,米脂婆姨鮮明的情感與個性直接代表了我們民族的精神典範。她們生來不畏艱難險阻,不懼窮山惡水,不怕強權惡勢,可謂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憨”女子。然而,當她們在這窮山僻壤裏用她們燦爛的羞澀與期待的目光裏,把外麵世界看得透徹時,她們獨自出去或三兩結伴而行,隻要是光明正義的路,她們便走定了。

現在,我已經無能為力描述過去義無反顧走到革命隊伍中米脂婆姨的形象,隻能說麵對“米脂婆姨事跡展覽館”裏那一群女性時,任何人都令忍不住停下來多看她們一眼,每張臉龐都流光明麗,她們的事跡讓你念念不忘。即使在古遠,從米脂出土的漢畫像石《伏羲女媧圖》、《樂舞百戲圖》中可以發現,女性的俊俏雅致能歌善舞讓我們感受到雋美的靈氣。而今天,從米脂街上走過的女人們,舒展端莊,人見愛憐,那種自信又給她們炫目的個性和堅韌的生命力增添另一種光彩。

所以,你會停下來,靜靜地看,靜靜地思考。

像中華民族廣大婦女一樣,米脂婆姨從始至終都用自己勤勞、淳樸、耿直、善良、賢惠、端莊俊美而著稱於世。更重要的是她們的責任,無論做什麼事情,哪怕天踏下來,她們都能頂著,她們追求光明,無私奉獻,在各個時期各條路線湧現出一批又一批的女中豪傑。她們熱愛著養育自己的土地,用心血與雙手建設自己的家園,即使她們遠嫁他鄉,無論是叱吒風雲,還是一個村婦,她們都能以賢妻良母的姿態,給世人展示米脂婆姨生命的偉大和女性獨特的神奇,集中體現了東方女性自尊、自愛、自立、自信的勃勃英姿,還有博大的胸懷。

人們知道,米脂曆來興文重教,且文風隆盛,素有陝北“文化縣”美譽。而在這個當時交通閉塞,貧窮落後的深山裏,米脂女子接受文化教育在陝北是最早的,早在1913年就有縣立第一女子小學堂,1919年開辦縣立高等小學堂,女子從那個腐朽沒落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舊中國,就能夠學習文化知識。在1927年首屆畢業的女生中的14名就有13名考入榆林女子師範,3人奪前三名。在此同時,米脂女校率先地開化影響了全縣的米脂女人,放腳、剪發、上學和婚姻自主的新文化帶給米脂婆姨新生的曙光。“婆姨家,長得俊,有文化,遇上機會就不得了”這句順口溜已經有了深刻的曆史人文涵義。

早在清道光年間,楊家溝扶風寨的馬氏地主莊園裏“馬光裕堂”就培養了一批有識之士。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後來投身於革命隊伍中的“馬氏三姐妹”,她們徹頭徹尾地拋棄了大家閨秀那種文弱嬌嫩,把自己對人生的追求,對生活的追求都體現到了尋找自由的精神境界。姐妹三人除了容貌出眾,又能寫會畫,無論在革命隊伍中安排什麼工作,她們都能任勞任怨,表現的非常出色。正因為如此,外人無不驚歎地說,米脂婆姨不止美麗,她們悟性極高,她們崇高的秉性征服了世人,也感染了別人,她們的人格、境界,還有不朽的貢獻都叫人震撼。事實也如此,作米脂婆姨,無論從整體或個體,無論年齡大小,她們麵對曆史的風風雨雨始終是那樣從容不迫,她們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如果沒有她們一代一代,一批一批,一個一個繼往開來的拚搏,沒有她們不動聲色,能夠忍受一切苦難,用粗礪掩去感情之細膩,用憔悴隱了心靈的豐滿,但永不可褻瀆的堅貞,強烈的責任,支撐她們在艱辛的生活中挺直脊梁的標杆,不卑不亢地往前走……

米脂婆姨實際上也是一個傳統的範疇,她們身上充溢著一種悲劇精神,她們在苦難中追求美好的思想和生活,在陝北黃土高原粗糙的土壤與她們難以調和的對立中,米脂婆姨展示了人與自然,傳統與反傳統之間在衝突中的和諧。

隻所以外人對米脂婆姨的向往,是在於她們的犧牲,這是現代社會所缺少的。這一群女人特別奉獻於丈夫,奉獻於家庭。在今天,如果立足於男人心理,男人一定不希望有一個強大的女人在身邊。實際上,米脂婆姨就是美麗犧牲母性情懷,與現實有一定的距離,在米脂的家庭中,榮譽是歸於丈夫的,女人鑄造了一個男人,鑄造了很多好兒女。她們做事很潑辣,但卻用溫柔包裹著。外殼是甜的、香的、軟的,內核卻是鋼的、硬的、韌的。她們一經認命,患難與共便成了她們最讓人稱道的美德。

曾經有人這樣說過:看待米脂婆姨,就像是萬花筒,每一次轉動都有不同的五彩斑斕,在一個物欲橫流的社會裏,她們身上依舊保持著過去的那種純真,也許米脂婆姨自己沒有意識到,正是這樣遺傳因子能喚醒大都市人們丟失的一些美德。事實上,我用文字無法給世人展示她們的風采與精神,要讀懂她們,任何人都會力不從心的。

米脂婆姨就這樣站在黃土高坡上,她們在自由的環境和安祥的生活環境中,承載米脂厚重的文化,在她們後代純真的笑意裏我們知道,明天的米脂婆姨會更加美麗。

2009年春

誰理解貂蟬的心思

生於兩千多年前的美女貂蟬或許做夢都不會想到,她的生與死會在今天這個浮躁的社會裏被人搬出來、在網上、書本裏、戲劇中、還有電影電視等所有媒體中大放異彩,悠然間成了人們追逐的話題——是因為她長得實在太美了。事實上,有誰見過?哪怕是畫像,東漢末年戰亂不堪的背景下,恐怕沒有一個閑情雅致的畫家為一個歌女去畫像。然而這個似乎改變曆史的女人,叫我等後人一意孤行地去平衡自己心中那種感覺,任何一種的表現其實是經不起推敲的,我們所有的意圖表現貂蟬,想借一個美麗的傳說去表榜我們自己的愛與恨,情與仇的時候,沒人叩問一下內心深處,道德是否還存在?這就是現代人常常借用古人說事的悲哀,也是我們墜落的一部分。

貂蟬的出生地在米脂叫艾好灣的村子。兩千年前村子是什麼模樣?老人們說在檀合焉下邊的土窯洞裏住過一個美麗如畫的女子,這女子出生後百花凋謝,全村人驚愕不已,以後流傳的故事便充滿玄機,年久日長便成了神話,民間的故事從來都是這樣的,既充滿了詭秘,同時也充滿了誘惑,殊不知,這個沒名沒姓的女子俊美的在後來足以“羞月”接著把曆史改寫,天下從此無安寧之日,不知人類幾千年來的說教,辛苦積攢起來的審視底線,在世事的千變萬化中,顯得無能為力時,羅貫中老先生也無法改變的自私自利來看,他別有用心地按排了一場邪惡的殺戮,借助邪惡,消滅貂蟬的肉體,讓一個男人貪欲的世界變得平衡,她的精神肉體被摧殘,所以美麗的貂蟬成了詮釋蘊含著詭異,陰險和無情的龐大政治,一個弱女子肩上承擔了一個社會的悲哀,因此,我們至今沒有自省,最後之所以更堅持的所謂內心難解的糾結不停地臆想貂蟬在曆史與現實生活中的象征意味,這便是貂蟬的哀傷,也是我們現代人的哀傷。

貂蟬生下來的時候,他的父母早早離去,那時,北方的戰亂連年不斷,狼煙四起,她的日子過得肯定不好,一個可憐的窮人家孩子,憑借著一副好嗓音唱著人世間的悲喜,不知是那位好心人發現了這樣的人才,收容了她並教她彈琴習舞,有意思的是,貂蟬長到十六歲時在王充司徒家撫琴彈唱已經格外出色,但對於強勢政治,她應該一無所知。我們沒法研究貂蟬長大成人的種種蹤跡,但肯定的是她的才華相當出眾,對於她底氣,王司徒應該明白,一個北方女子的剛韌與柔情,那種對愛情“死死活活再一搭”的表決,以及“隻要認定的事就一條道走黑”的忠誠。多少年來讓米脂的婆姨聲名鵲起,四海皆望。貂蟬便成了米脂婆姨最早的化身,把她如同標杆一樣豎立。隻是,人們一定用直觀的鏡頭切回那個時代,又用極為誇張、炫麗的描述,為當代人勾畫出了一個舉世無比的女人胚子。坦率地說,在漫長的曆史過程中,無論貂蟬的故事本身還是後人們對她的解讀,都是支離破碎的,美麗的形象迷惑了許多人的目光,內涵的善良與溫柔,性格上的執著於純淨,從而使我們不斷地誤讀了一個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