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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憬身形一震,略轉過身,目色沉沉,看向離昴。目光之中,神色流轉,似喜似悲,仿佛一時間百般滋味湧上心頭,竟一時說不出話來。用力撐著床沿,站起身,似是覺得有些眩暈,搖搖晃晃往前走了兩步,眼見著將要跌倒,離昴伸手扶住了他。
繆憬反抓著離昴,啞聲反問道:"孤為什麼要處死賢王?"
離昴淡然答道:"賢王意圖謀逆,是以重刑處死。陛下的詔書不是這般寫的麼?"
繆憬手上施力,抓的更緊,一雙手關節泛白,盯著離昴問:"你相信?"
離昴一挑眉,答道:"為什麼不信?"
繆憬仿佛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幾乎有些迫切的問道:"那麼,剛才的那個侍女呢?"
離昴略一沉吟,道:"若說陛下隻因為她失手便下令處死,又為何不將另一名犯了過失的侍女也一並處罰?"看向繆憬,微微一笑,說道:"打碎杯子的故事,我從小記到大,老師說的話,我也從未忘記過。雖然我一時未找出證據,但想來陛下絕非無故下令,相信必有用意。"
繆憬鬆了手,長歎一聲,推開離昴扶持,慢慢走到寢殿門口。離昴見他身形落寞,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幾步,站在繆憬身邊。
離昴心裏總覺得,繆憬太孤獨,他需要那麼一個人,能夠真正的明白他、相信他,能夠和他並肩而立,共同麵對這世間的無奈與痛苦。
離昴知道,繆憬曾經愛過淩妃,但是淩妃憎恨他強娶她為妻,為此甚至甘願受東州茂王利用,想要下毒殺害繆憬;繆憬也一直愛護著慕容岱,但是慕容岱痛恨繆憬處死賢王,因此逃到西州,請求勵王庇護;繆憬始終對海淩感到愧疚,但他和海淩都已經再也無非回到過去。這三個人,他們在繆憬的睡夢中交替出現,是繆憬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人,然而他們卻並不了解他,也許他們甚至從未真正想要去理解他,因此反不如離昴這樣一個西州來的外人看的清楚。
繆憬是孤獨的,可他又是倔強的,他從不在任何人麵前說出他的無奈與痛苦,這是他身為一個帝王的驕傲與尊嚴。
而這一切,離昴已經知道了。
離昴想,他想站在繆憬身邊。
察覺離昴站在身邊,與自己並肩看著日出,繆憬忽然覺得心裏一陣說不出的安寧,總覺得這個人,他身上帶有一種奇異的魅力,能夠讓人不由自主的信任他。
也許,這就是上天賜予離昴的天賦。
所以這個人,他會大膽的站在這掖留皇宮之中,與靖帝並立。
繆憬側目看著離昴,忍不住唇角上勾,臉上綻出笑容,離昴有些奇怪的看看繆憬,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臉。
繆憬說道:"你說的那個老師,是不是前代的西州之王仁王汶承?"
離昴臉色微變,訝然道:"陛下如何知曉?"複又好像解釋一般說道:"其實我隻是有幸曾得仁王殿下指點一二,因此心裏麵一直把他當作老師。"
繆憬並未察覺離昴神色變化,似是回憶起過往,忍不住歎息道:"你說的那句話,他也曾與孤說過。他身為仁王,當真當得起仁這一字。隻是身為王者,太過柔善,終究是......"
十一年前,西州仁王汶承受召入掖留朝拜天朝之主,卻因宴席上一句失言,被關入牢中,遭受百般淩虐,最後酷刑殺死。這是西州舉國之恨,也正是這原因,西州朝中上下屢次奏書請勵王發兵,誓殺靖帝報仇。
離昴心念一動,問道:"當日情形,究竟如何?"
繆憬知道他問的必是十一年前仁王宴上獲罪的情形,黯然道:"又能夠如何呢?那時孤無力保他,歸根結底,總究還是孤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