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36
二十四小時。已經過去幾小時了?204豪華套間。偌大個會客室裏,空空落落,很顯然,杜光華已經在這兒把自己關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打開的筆記本電腦早已進入屏幕保護狀態。屏幕上,一隻碩大的水母在漆黑的深水裏緩慢地遊動著,伸縮著,探尋著。煙灰缸裏也積滿了煙頭。杜光華把自己放倒在長沙發上,身邊放著一瓶精裝的二鍋頭,那酒已然喝掉一多半了。他端著一個原先用來喝茶的玻璃杯,怔怔地看著屏幕上遊動著的水母出神。杯子裏還有大半杯酒。
“叮咚”——有人按響了門鈴。
他忙折起身,趕緊衝進衛生間,把杯子裏剩下的酒全折進馬桶,放水衝掉,然後又趕緊把酒瓶藏進櫃子,把煙缸拿進衛生間,並把散亂地扔在沙發上的六七本時尚、家庭、政法、言情類的雜誌一股腦兒地塞到枕頭底下。這裏頭好像還有一兩本歐美出版的色情雜誌。最後,他用濃茶過了過嘴,又掏出一小罐口腔清潔劑之類的東西,往嘴裏噴了兩下,定了定神,梳理了一下頭發,這才去開門。
進來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者談輝,杜光華“雇用”的總經濟師,退休前曾任華東某重要城市的計委副主任。
杜光華馬上又變得“神采奕奕”了,問:“搞到什麼新情況沒有?”老人四下裏略略地打量了一下,反問:“你從網上又查到些啥?”“啥也沒查到。媒體好像還沒怎麼注意這個新興的開發區……”老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這裏有兩個不太好的消息。雖然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但值得你我重視。一個是K省省委派省委副書記宋海峰來兼大山子市的市委市政府一把手,馬揚的權限被大大縮減;第二,原大山子冶金總公司的財務總管前些日子被人殺害,凶手至今還逍遙法外。看來,大山子的情況比我們原先估計的要複雜,而且不止複雜一點,而是複雜得多得多得多。”杜光華替老人沏了杯花茶,說道:“我琢磨,這個馬揚答應賣我三萬平方米地,卻又要我先在那上頭種上德國進口草皮。他搞啥名堂?這方麵你打聽到什麼沒有?”“沒有任何消息。連他們機關黨委副書記對此都一無所知。他們那個機關黨委副書記說,馬揚這人有時挺邪門兒的,誰也摸不準他到底想幹什麼。用那位副書記的話說,種草?絕對不可能。大山子市內連像樣的大樹都沒幾棵,機關大樓上還有好幾扇窗戶玻璃都沒配齊哩,種草?幹啥呢?喂馬還是喂騾子?搞不好,這又是馬揚的一個什麼虛招……剛才路過他們東方廣場時,我看不少工人在那兒搭台哩。我打聽了一下,說是今晚,馬揚要在那兒公開拍賣什麼東西……”“他是該拍賣一點東西了。他手頭隻有三千來塊活錢供他支配。”“那我們還要往這兒投錢?”杜光華沉吟了一會兒,慢慢說道:“我的談老軍師,我當年起家的時候,手頭還沒這三千塊哩!這一點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第一,貢開宸信任他,他手裏有實權。第二,他手裏有三十萬人,幾十億的固定資產,幾十萬平方米的土地。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得摸準他腦袋瓜裏到底有些什麼想法,他這人是不是真幹實幹的貨。這一點特別要緊。有一些當官的,發發原則指示,在中央和基層之間當個傳聲筒,行。你要他自己拿個主意,實實在在地辦幾件事,他就顧慮重重,重重顧慮,全‘蝦米’了。我就怕跟這一號人打交道,白搭工夫嘛。你跟他說半天,他嘴裏倒來倒去的全是《人民日報》社論和中央文件上的話,沒一點實際的。你說你念叨幾篇最近發表的社論也行啊。他不,念叨來念叨去的還全是幾年前的套話,整個兒鬧你一個沒脾氣,氣死你還不給棺材!”“興許,這個馬揚是真的要辦畜牧場?要不緊著張羅種草幹什麼?”老者退一步估摸道。杜光華哈哈一笑道:“別鬧了。他辦畜牧場?那你才小瞧他了。我直覺,這‘種草’,或許是個虛招,但這一虛招後頭一定藏著掖著一個巨大的行動計劃。依我判斷,這家夥要不是個野心勃勃的‘拿破侖’,就是一個能帶領自己的人民走出困境的‘摩西’……你沒感覺到,這家夥身上有股氣場?當麵跟他說上三五分鍾話,就能把你罩住。”老人笑了:“得得得,隻要你瞧得上的人,你就總說他身上有股氣場……”杜光華也笑了:“嘿,你還真不能不信!”“那……你說我們怎麼幹?”杜光華又沉吟了一下說道:“讓我再想一想。”老人提醒道:“你可是答應他們二十四小時後給答複的。你可得充分利用這段時間哦!”“我怎麼沒充分利用時間?”“時間是利用了。充分不充分,就不好說了。”老人一邊說,一邊從櫃子裏搜出酒瓶。杜光華臉微微一紅:“這肯定不是我喝的……”老人緊接著又從衛生間搜出酒杯,放在鼻子尖上聞了聞,板著臉,說了聲:“玩貓膩前,得把杯子好好地用清水涮幹淨了!”把酒杯放在了杜光華麵前。
杜光華不說話了。老人輕輕地歎口氣問:“這是今天第幾瓶了?”杜光華還是在回避:“……”老人又要去搜。杜光華忙說:“第二瓶。保證再沒了。”老人臉色一變:“光華,五十六度的烈酒,你一天兩瓶!你知道大夫怎麼說你?”杜光華低下頭。老人義正詞嚴地勸道:“你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杜光華了,也不是五年前的杜光華了。你別跟我強調。你是和當官的不一樣。你喝你玩,你放縱自己,你花的是你自己的錢。但是你必須明白,從你擁有那些企業的一天起,你杜光華同時擁有了一份不能推卸的社會責任。你就不隻是屬於你自己的了……”杜光華不無難堪地:“行了行了。你也來給我叨叨社論!”老人冷冷一笑道:“我這社論是明年後年才會發表的。您哪,就先受著吧。”杜光華申辯道:“我明白,我有病,但你得容我一點點治。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化凍也不能著急……”老人激動起來:“你準備花多長時間來治你這病?十年二十年?你這樣放縱自己,還會有十年二十年時間嗎?你那麼大一個攤子,那麼多員工,允許你再‘病’十年二十年嗎?大夫說你已經……”杜光華一下站了起來:“住嘴!大夫,大夫。他知道個屁!他們知道那些年我是怎麼熬過來的?我不就是喝點酒嗎?那個時候,我要再不喝點兒,能熬得下來嗎?混這麼些年,就落這麼一點毛病,你還想讓我怎麼著?!!”
老人不做聲了。靜場。老人苦笑笑:“好好好。算我多嘴。多嘴……杜老板,還有什麼吩咐?要沒什麼吩咐,那我走了。”杜光華突然抬起頭,嚴厲地大喝一聲:“站住!”老人一下站住了,慢慢地轉過身來。杜光華抓起酒瓶,衝到老人麵前,瞪大了眼說道:“不就是要我戒酒嗎?你嚇唬誰?!”說著,高高地舉起酒瓶,向桌子上砸去。
到傍晚時分,杜光華駕駛著他那輛高級轎車去看望夏慧平母女。但不巧,夏慧平上街買東西去了,隻有菲菲自己在家。杜光華多少有些尷尬,怕話不投機三句多,再次跟菲菲把關係鬧僵了,隻在屋裏轉了一圈,不等把板凳坐熱,便找了個借口就想上外頭車裏等著去。沒想,菲菲叫住了他。她發現他右手上包著繃帶,便問:“您手怎麼了?”這是剛才砸酒瓶時,讓玻璃碴子紮的。杜光華當然不會跟她細說,隻是笑道:“沒事。”夏菲菲又問:“他們說您是中國最年輕的億萬富翁?”顯然她的態度有相當的變化,起碼是想平心靜氣地跟杜光華對話了。杜光華倒也安心下來,便笑道:“是不是最年輕的,我不知道……”“那,肯定是億萬富翁了?”“怎麼?要搞我的外調?”夏菲菲嗒然一笑道:“假如您銀行裏真的有那麼多錢,為什麼還要死活追求我媽?”杜光華聳聳肩,做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問:“錢多錢少,跟死活要追求你媽,有必然聯係?”夏菲菲詭異地扁扁嘴,說道:“有人說,男人對異性的忠誠度跟他口袋裏錢的多少是成反比關係的……我媽既不年輕,也說不上多麼漂亮……”杜光華很平靜地一笑道:“所有這些喜歡亂嚼他媽舌頭的家夥,他們了解中國這一撥的億萬富翁嗎?啊?他們真正接觸過幾個億萬富翁?”夏菲菲說道:“可我媽也沒接觸過像你們這麼有錢的人啊。”杜光華笑道:“那就對了。她隻要把我看成‘杜光華’就足夠了。什麼富不富的……”“你別看我媽平時風風火火,上誰跟前都不怯場,也不認生,其實她這人特別脆弱特別單純!”“謝謝你的提醒……”“您謝錯了。我隻是想提醒我媽。”
“不。也提醒了我。很多年了,我以為她已經不再脆弱,不再單純了。”“您還沒正麵回答我的問題哩。”杜光華笑著搖了搖頭道:“這話題以後再續吧。真要回答你的問題,太深沉,太正經,會讓你聽著覺得我是在說假話,我自己也會覺得特別別扭。生意場上待了那麼些年,太內心太深沉的話,已經說不慣,也聽不慣了……商人哪,有時候挺壞……”
“您……也是的?”“當然……”“那您為什麼還要讓我媽把她的後半輩子和一個壞人勾結在一起?”杜光華哈哈笑道:“勾結?不不不。我說的那個‘壞’,跟你說的那種‘壞人’的壞還不一樣……”夏菲菲追問:“有區別嗎?”杜光華大聲地笑道:“當然……當然有區別……”
這時,夏慧平買罷東西匆匆走進院門,剛走到窗前的大柿子樹下,便聽到屋裏有談笑聲傳出,聽出是杜光華和菲菲的聲音,先暗自一驚,再聽,又覺得氣氛還算平和,便自覺地放輕了腳步,悄悄移到門前,想再聽個究竟,卻讓屋裏的杜光華有所覺察。這就是商人的“鬼”。常常不能把心妥實地安放在自己的胸膛中,總得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生怕自己辛辛苦苦架起的“萬丈雲梯”被人暗中抽去了哪一級踏板,一腳踩空,而跌入萬世不得複出的萬丈深淵……就在夏慧平悄悄踏上那幾塊用舊石板砌起的台階,想“偷聽”一二時,杜光華突然中止了跟菲菲的談話,一下拉開了門,鬧菲菲她媽一個大紅臉。“媽,你幹啥呢,鬼鬼祟祟在外頭待著不進屋?”菲菲問。“誰鬼鬼祟祟了?”夏慧平老大不自在,但很快鎮靜下來,忙說,“馬揚在廣場那邊搞拍賣哩。快開始了。人都擠得跟個螞蟻窩似的……熱鬧得不行了!咱們也去瞧瞧吧。”
“他賣啥呢?”杜光華問。現在,馬揚的任何舉動,他都十分關注。
“離得老遠,看不清。聽人說,在賣汽車哩。”夏慧平答道。
“汽車?”杜光華略感意外,又暗自一驚。
“說是把機關裏所有的新車都拿出來拍賣了,給趙勞模那個‘永在崗’公司做本錢哩。說是有個老板挺缺德的,非逼著趙勞模拿百分之四十的股本,要不就把他們那些下崗工人全開了。趙勞模急得不行了,找馬主任想轍。馬主任這會兒哪拿得出那麼些錢?實在沒轍,就賣機關裏的汽車。”“據我所知,那老板好像還沒那麼缺德,沒說湊不齊百分之四十的股本就要把趙勞模他們全開了。”“嗤,你怎麼知道的?”“我當然知道嘍。”“‘當然’?你憑什麼‘當然’知道?”菲菲扁扁嘴,做出一副挺不屑一顧的模樣,說道。這時,杜光華哈哈一笑說道:“憑什麼?很簡單嘛,因為我就是那個老板。”
聞此言,夏慧平母女倆頓時呆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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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揚要拍賣機關車隊裏那三輛新車,是下午才作的決定。決定作出後,他立即通知了省內外一些“大戶”朋友—— 一些大企業的老總和他們的代理人,中央一些駐省單位的老總和他們的代理人,各新聞媒體的領導、朋友,向他們一一說明他的苦衷:他必須湊齊這二百萬元,兌現他對大山子下崗工人兄弟們曾經作出的那個鐵血般的承諾——盡全力支持他們重新創業,開辟人生新天地。隻要他們有這個“雄心”,他一定盡自己全部“綿薄之力”。
“今晚我拍賣我僅有的三輛新車。各位仁兄仁弟,有錢的請幫個錢場,沒錢的也請來幫個人場。拜托拜托。”一個多小時裏,他連續打了十多個電話,把嗓子都說毛了。為了讓那些遠在外省外地實在沒法趕在這個時限之前脫身親赴現場的“款兄款弟”也能及時掌握拍賣的進展情況,適時參與喊價,他“命令”電信局的同誌以“戰鬥的姿態”,設法在現場拉了幾條電話專線,以便於那些老總們用電話參與這次拍賣活動。天黑以後,東方廣場上便人聲鼎沸,光影晃動。那三輛新車在聚光燈照射下,披紅掛彩,氣宇軒昂,一字排開,雄踞臨時搭建的木台上。從市廣播局和開發區文化站湊來的幾個進口擴音器裏反複播放著《我們工人有力量》。那氣勢,不像是“拍賣”,倒像在“慶功”。
這時,在夏家,夏慧平和夏菲菲同時發現杜光華突然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了。她們當然感到納悶。“怎麼了?哪兒不舒服了?”夏慧平關切地問。“沒什麼沒什麼。我……我要打個電話……”杜光華目光閃爍遊移,王顧左右而言他。“想打電話就打唄。”夏慧平說道。杜光華忙解釋:“我得用手機打。”夏慧平笑道:“那你就用手機打唄。”杜光華繼續“王顧左右而言他”道:“這屋裏信號不太好。我……我上外頭去……”說著,拿著手機便匆匆上外頭去了。
夏慧平想跟出去。夏菲菲忙一把拉住她。她倆都知道,“杜先生”所謂“這屋裏信號不太好”的說法,完全站不住腳。大雜院裏的房子全為磚木結構,你想讓它對手機信號進行屏蔽,它還屏蔽不了,怎麼可能“信號不太好”?他隻不過是很“拙劣”地找了個不是理由的理由,真實目的肯定是為了不受她倆的“幹擾”,上外頭找清靜,獨自跟誰說“悄悄話”去了。已坐實了自己這個“杜夫人”身份的夏慧平,對此,心裏自然會有點酸澀,有點不舒服,當然很想跟出去探探虛實。菲菲則覺得大可不必那麼小家子氣,也不該如此小家子氣。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交往雙方都應給對方一點自由度。這既是各方應享有的權益,也是相互應有的一種尊重。
杜光華到了院子裏,還真做出副“鬼頭鬼腦”的模樣:在撥號前特地回頭打量了夏家的小屋兩眼,確證她母女倆此刻沒有向外“偷窺”,才背過身去,要通了他所要的那個電話。
這時在東方廣場拍賣現場,正在叫拍的是那輛寶馬車。“寶馬200。三十八萬。好,這位,三十九萬。三十九萬。一次……這位,四十萬……四十萬……”這時,守候在電話專線旁的一個機關工作人員突然激動萬分地跑來向馬揚低聲報告:“有人嫌麻煩,要一氣把這三輛車買了,開價二百零一萬元。”
得到報告,馬揚真是亦驚亦喜,喜出望外。因為,拍賣現場氣氛固然熱烈,但從拍賣的競價情況看,三輛車全賣了,最後可能仍完不成兩百萬的指標。除了這三輛車,機關裏還有什麼可賣的?前台一聲聲叫價針紮般刺痛著呆站在後台的他。而現在居然有人一下把價抬到了期望中的兩百萬,這顯然是有“奇人”在暗中相助。這個價碼向全場報出後,果然也震動了全場。拍賣現場完全靜了下來。主拍師的聲音也因激動和意外而有點顫抖了:“二百零一萬……一次……二百零一萬,兩次……”
突然,有一個聲音從前邊傳來,大概不在麥克風近旁,所以聽起來有些微弱:“二百零五萬。”主拍師忙叫道:“有人開價二百零五萬。謝謝。”台下立即掀起風暴似的歡呼聲。丁秘書激動萬分地跑來告訴馬揚:“恒發的張大康把價抬上去了,二百零五萬。”
馬揚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他命令自己沉住氣,忙對小丁說:“趕快把這情況通知那個神秘的客人。看看他還有沒有可能把價再往上抬一抬。”這時候電話專線那邊已經傳來消息,說那個“神秘客”一下把價抬到了二百二十萬。“二百二十萬。二百二十萬,一次……二百二十萬,兩次……”隨著主拍師傳出的喊價聲,全場又一次死一般地靜了下來。二百二十萬。開玩笑哩?!!
張大康接著報出二百三十萬。他覺得這是一次機會極難得的“活廣告”,其效益都不是“一石幾鳥”可以形容、可以概括得盡的。
二百三十五萬——那個“神秘客”似乎也擺出了一副誌在必得的架勢。
二百四十萬……
二百四十五萬……
“二百五十萬!”
全場第三次陷入了死寂般的靜謐。風,於是輕輕地從在場所有人的心頭掠過……
“二百五十萬,一次……二百五十萬,兩次……”
馬揚屏住氣,低聲問小丁:“告訴那個神秘客沒有,有人出價二百五十萬了。他還有什麼打算?”隨後傳來的消息是:那位神秘客突然關掉了手機。失蹤了。
“二百五十萬三次!!”拍錘啪的一聲重重敲擊在用不鏽鋼做成的底座上。
這時,在夏家的那個大雜院裏,我們看到,杜光華拿著手機,呆呆地站在那棵大柿子樹下。幾分鍾前,他的手機裏還傳出拍賣現場工作人員的問話聲:“有人出價二百五十萬。您聽到了嗎?二百五十萬……”在狡黠地經過一番短暫的猶豫之後,他快速地關上了手機,然後就回到小屋裏,顯得特別地高興和輕鬆,招呼她母女倆:“走走走。我請客嘍,咱們上外頭吃飯去。”夏慧平卻說:“燒啥包呀?平白無故地,下啥館子?!想吃啥,我這裏都有,葷的素的,下酒的下飯的,都有……想喝兩盅嗎?”說著從吊櫃裏拿出一瓶白酒。杜光華突然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身上也湧起一陣陣戰栗,忙跑出屋去。夏慧平忙追出去問:“沒事吧?”杜光華竭力地控製住自己:“沒事……沒事……”在大柿子樹下站了一會兒,他漸漸地平息了下來,緩緩地對夏慧平解釋道:“一點老毛病……沒事……以後,在我跟前別提酒這個字兒,也別拿酒瓶在我跟前亂晃,我特別見不得也聽不得那東西……”“真的假的?大老爺們兒還見不得酒?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毛病?”夏慧平疑惑地問。杜光華說:“你就把它當真的吧。最近我對酒過敏。真的不能聽人跟我提到酒,也不能見到酒……起碼在這一兩個月裏,你得記住這一點……”夏慧平一笑道:“行。幫你治病。咱們現在就統統滅了它。”說著,回到屋裏拿出兩三瓶積存下的酒,乒裏乓啷地都在院子裏給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