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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迷鎖陣如同層層疊疊的肥皂泡,王天繆在其中指指戳戳,修修補補,把下方氣泡的間隔戳開,合成一個巨大的氣泡。到此時公良至也能看清了遠方,那道黑影不斷向上爬升,衝撞,跌落。黑龍看起來大小如蛇,就像天邊數丈粗細的閃電看起來也纖細如線。

公良至詢問地看向魏昭,忽然發現他的眉宇間少了戾氣和鬱氣。魏昭對他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

“有我,有你,有劍。”魏昭說,“隻要不出玄冰淵,我就有一半以上的把握。”

如果黑龍出世注定世界毀滅,那如果它不出世呢?

這裏有捕龍印,有天道之劍,有天選之人。在黑龍出世之前,他們有很大的機會成功。

就算不是百分百的幾率,這也絕對是昆華界離脫離危險最近的一次。

公良至點了點頭,看著王天繆布陣,忽地笑了笑,對魏昭說:“你看上去不錯。”

“出去之後,我還是要宰了白正雲。”魏昭說。

“與你同去。”公良至笑道。

“還有牽扯在這件事裏的幾個散修和魔修。”

“自然。”

“然後……”魏昭想說完最壞的打算,但想不出來,他已經不再恨了,“然後,嗯,你去過北冥了嗎?”

“給曦兒找藥時拜托別人帶我一程過。”公良至說,“不過還沒去九幽黃泉泛舟過。”

“我倒可以帶你去了。”

“這個麼,還是等我一會兒吧。我得抓緊趕上,才好跟你共創一界啊。”

“嗯哼。”魏昭頓了頓,“你該照照鏡子,笑得像個傻子。”

“不該笑嗎?”公良至反問道,“你已經化神,那距離我跟師弟共創一界的約定便已經完成一半了。我那師弟為人光明磊落,開朗灑脫,又英俊瀟灑,是蓋世英雄。我幹什麼不笑?”

魏昭佯怒道:“隻是師弟?”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來打仗的還是來*的?”王天繆怪叫道。

“你自己讓老婆喪偶的,怪誰?”魏昭毫不客氣地說。

王天繆癟了癟嘴,憤怒地往陣紋最後一點。他的身影又淺了一點,深深吐了口氣。

“十息後陣內最後一個迷鎖就會打開,裏頭暢通無阻,外殼無比堅固。半個時辰以內,孽龍絕對出不去。”王天繆正色道,“但半個時辰以後,天地迷鎖陣就毀了,明白?”

“明白。”魏昭道,“半個時辰足矣。”

半個時辰以內,不是大獲全勝,便是滿盤皆輸。

上方的濃霧越來越厚,而陣中越來越清晰,黑龍影子也漸漸變大了。三人靜立其中,等待著最後。

“喂,還有什麼話要說趕緊吧。”王天繆耐不住似的打破了寂靜,“你們出去後……替我跟天風問好。”

說到此處,他遲疑了一下,又搖了搖頭,灑然道:“算了,還是什麼都不說吧。死人就要有死人的樣子,活人好好活著,那就值了。”

的確如此。

魏昭與公良至肩並肩站著,既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看向對方。公良至不需要交代什麼,他知道他們將同生共死。魏昭還有一肚子關於未來的計劃沒說,他不急,等出去以後,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他們會贏,他們必須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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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對道門十七宗的修士們來說,絕對是難忘的一天。

他們在玄冰淵附近找到了魔修鬼召的蹤跡,結果獵人變成了獵物,被倒戈的乾天穀真傳弟子公良至困住,麵對強得不像話的魔修鬼召;然後魔修鬼召其實是真龍,又其實是據稱早已死在玄冰淵的乾天雙壁另一員魏昭;然後乾天穀掌門陸真人才是真正殺了傅真人小徒弟的真凶,還是害了自己兩個弟子的幕後黑手,在揭露真相後被徒弟一口咬死了;魏昭想弄死所有修士,謝天謝地公良至和他內訌,帶著他下了玄冰淵……

十七宗幸存的修士們在玄冰淵外停留,一個個百味參雜。他們留在了原地,一邊討論對這樁醜聞要如何蓋棺定論,一邊監控著玄冰淵,以防萬一,避免那魔修(魔龍/前道門真傳弟子)又跑出來。也因為這個,他們等到了後來的又一件大事。

玄冰淵的冰蓋動了。

曾經扁平的冰蓋鼓了起來,越來越突出,好似一個被吹大的肥皂泡,讓人很擔心它下一刻會不會炸開。修士們警惕地用神識和各種法寶掃過去,震驚地發現了一場大戰。

玄冰淵的冰蓋——據有識之士稱乃是封印屍骸的某種大陣——被向上撐得太厲害,以至於顯得非常薄,外麵的人能大致明白裏頭發生了什麼。有兩個人和一條黑龍,那可真是一條非常非常巨大的黑龍,身體上還有駭人的傷痕,真讓人奇怪它是怎麼活下來的。

屠龍之戰的幸存者震驚萬分,一些修士甚至嚇得想跑。許多人都覺得圍觀不是個好主意,應當盡早離開,回去疏散門人,尤其宗門離玄冰淵近的幾個門派。智和法師和雷劍君為首的屠龍之戰親曆者堅持要留下,必須阻止黑龍再次作亂。經曆了一陣子扯皮,最終主戰派說服了逃跑者、主張在附近布陣保持距離者、主張讓陣中人與龍兩敗俱傷再動手的人,前去助陣。

但他們失敗了,盡管變成這樣子,玄冰淵上的大陣還是堅不可摧,外麵進不去,裏麵出不來。開始有人祈禱這大陣永遠不破,可惜今天的事情幾乎無一如意,又一炷香後,大陣破了。

就在大陣崩塌的前一刻,分別與巨龍糾纏的兩個人影彙合在了一起。一個人影舉起了劍,另一個人……不清楚,因為此刻一聲龍吟震得所有人腦中混沌耳邊嗡鳴,接著,不知是不是大陣破開的緣故,玄冰淵似乎變成了一個黑洞,一切都被凶猛地向中心坍塌而去。十七宗的修士們被這變故打了個人仰馬翻,修為低的疲於奔命,修為高的也得救人。等一切平息下來,他們回頭一看,謔!玄冰淵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土坑!

不可思議,無論是冰蓋、霧氣還是裏頭的龍與人,全部沒影子了。修士們麵麵相覷,接著謹慎地開始搜尋,結果什麼都沒能找到。

古戰場玄冰淵,在這一日消失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修為最高的智和法師似乎知道什麼,可他不說,隻是神色悲憫地盤腿坐下,在此處念了整整十年的往生經文。有所了解的人都對此三緘其口,雷劍君和汪真君回去之後開始主張修改對屠龍之戰的記錄,覺得修士們也有必要以史為鑒,以防悲劇重現。當日就有人去找散修盟的占真君求卦象,占真君對所有人都閉門不見,聲稱自己在悼念亡夫。前去詢問的年輕修士早就知道占真君的丈夫,占弈的父親,明明還活著呐,所以占真君一定又在找不想解答的借口了。

而占弈,很長一段時間都對此笑而不語。據說接連幾周都有人看到占少盟主帶著一隻黑貓和一個白頭發的孩子,到綠意坊裏一邊狂笑一邊喝酒,有時候擊箸而歌,有時候會請所有人吃飯,搞得綠意坊好幾天都客滿。

十七宗的的修士們討論後決定,既不公開陸真人的醜聞,也不公開乾天雙壁的冤屈與罪孽,就這麼著吧。那兩個掉進玄冰淵裏的人還活著嗎?不知道,魏昭的魂燈早就滅了,公良至的魂燈滅在今日,隻是熄滅的時間和他們消失的時間似乎不太符合。大家在“要是他們還活著怎麼辦”的問題上討論了很久,最後智和法師拍了板。

“功過相抵,姑且隨他們去吧。”這老和尚歎了口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兩位施主終究拯救了蒼生,乃是功德一件,英雄一雙。”

一場風波過去,昆華界終將恢複過來,修真界漸漸回複了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在新生的修士們當中,亦將有各式各樣的愛恨情仇,有各式各樣的傳奇故事,會迎來新的開始。

順帶一提,乾天穀大弟子白正雲接任了他師傅的掌門之位,可惜僅僅一年後便失蹤身亡了。他的師妹頂上了掌門之位,因為寧采珊真人也做得不錯,乾天穀平穩度過了這一風波,所以在多年後兩位長老重歸乾天穀之後,白正雲死亡之迷就沒多少人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