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靠近章正華的書房,叮囑我說:“我不陪你了。靠你自己吧。”
用我這嫩白的一雙手和白癡般的大腦?
我走進書房,章正華,虎踞龍盤一般端坐在書桌後,謝謹不在他身邊。他用眼神上下打量我溫言道:“有哪裏不舒服嗎?”
“怎麼今天發這麼大的脾氣。一個下人,不值得的。來,喝點熱的。喝完東西之後好下去吃飯。”章正華遞東西給我喝,是一杯熱奶。他的整張臉在微微升騰的霧氣之後顯出萬般的關懷體貼與慈父情懷。仿佛在醫院裏避而不見那一幕從沒出現,還有他與謝謹的爭執。雖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章正華是靠吃軟飯起家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能容忍自己的情婦也做出這樣的指責。
照他從前對我的樣子,章正華應對我不理不睬,百般挑剔才對。
如今這一般做作,為的什麼?
腦中的小人兀自沉睡不醒,我忍不住越俎代皰,囁嚅著說:“春娟說叔叔與母親的壞話。”
“喔,說些什麼?”
“反正是壞話。”
我坐在沙發上耷拉著頭,一副寢食難安的模樣。
章正華的手伸過來,在我頭頂輕輕摸娑。
掌心溫軟,讓我在傾刻間心如擂鼓。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弱者,你的名字叫芷蘭。
這個男人,有能力,讓現時的我遭受滅頂之災。
“芷蘭,你是不是怨叔叔沒有讓你留在醫院做治療。你母親也是埋怨的,所以才說了些氣話。叔叔。”章正華停了一下,坐到對麵沙發上與我遙遙相望,“叔叔也有為難的地方,但是叔叔會好好照料你們母女,你不要多想,自己專心讀書。”
若沒有之前那數月的冷淡輕忽,我幾乎就要滿心歡喜的應聲好。好在我隻有八歲,一張小包子臉腫著,讓人看不出分明的歡喜悲傷。我微微點頭,聽見章正華又說:“叔叔另有打算,會找人再給你看看病。是極好的醫生,明天我會親自帶你去。”
他們都很關心我腦子裏有些什麼?
但檢查很痛,會有鋼針深深的插進我腦頂,鋼針的一頭用細管連在機器上,卡啦卡啦的響。有電波閃過,讓我眼前泛起一片綠光。半空中響起劈雷,是破碎的呼喝:說,快說。
如果我知道,如果我能。我願意舍棄所有,以躲開這錐心之痛。
“叔叔,我已經好了。”
章正華大手一揮,用分明是不由我質疑的態度說道:“先去吃飯,明天早上我在客廳等你。”
他端了送客的茶。
小人早已醒來,翹著腿,悠閑自得的對我冷嘲熱諷:“你要把我交出去?”
是啊,我坦然。反正你們都不讓我好過,何不讓你們自己相互殺個痛快。
把我交出去你可就什麼都沒了。
小人親昵的把頭湊到我耳邊,用嘴輕輕的嗬氣。
我才八歲,受不起這樣的調♪戲。
小人說:去吧,明天去見一見也好,躲,是躲不出結果的。
這話我讚同。
於是晚餐很和諧,我們這如假包換的一家三口,連同侍立在側的傭人,包括孫女士與春娟,秦媽。其樂融融的吃了頓飯。
當著眾人的麵,我向春娟陪了個不是。
春娟木著一張臉,受了。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冷淡,是喜悅,還是惶恐。
這個家,和這裏所有的人,都象是舞台上的背景,人影幢幢,讓人有虛幻之感。
他們,各有心思,各有台詞。站到此地,象一群臨時被招集的蹩角演員,雖然賣力出演,但效果,委實不佳。
待得飯後一盞茶過,謝謹無視章正華的眼神,我則對孫正芳的暗示視而不見。我們母女肩並肩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