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我是一句也不會信的:他用類似的方法害我,少說也有過三次了。但是現在他被紅蜘蛛咬了也是事實,並且手腫起來了。

“你是我的外甥。”梅達爾多說。

“是的,”我回答道,頗感詫異,因為這是他頭一回承認我。

“我一下子就認出你來了。”他說,“唉,蜘蛛!我隻有一隻手,你偏要把它毒傷!不過當然,傷了我的手總比傷這個孩子的脖子好些。”

我知道舅舅從來不這樣說話。我很懷疑他居然講了實話,轉眼間變得善良了。我很快就想通了:裝假和欺騙是他慣用的伎倆。當然,他看上去有很大變化,表情不再那麼嚴峻而殘酷,顯得衰弱而哀傷,也許是為咬傷感到疼痛和擔憂吧。而且他的衣服沾滿塵土,式樣也與他乎時穿的不大相同,給人的印像是這樣的:他的黑色鬥篷有些破舊了,幹樹葉和栗子殼掛在衣邊上,裏麵的衣服也不是常穿著的那件黑絲絨的,而是粗毛呢做的,已經褪色;腳上穿的也不是高筒皮靴,而是藍白條紋的羊毛襪子。為了表示我對他不感興趣,我就去看是否有鰻魚上鉤。沒有鰻魚,我卻看見魚鉤上釣著一隻閃光發亮的鑲寶石的金戒指。我把它提上來,寶石上刻有泰拉爾巴家族的徽章。

子爵的目光蹬著我,他說:“你不要驚奇。我從這裏走過,看見一條鰻魚在釣鉤上掙紮,讓我感到很不好受,就把它放了。後來我想到這樣做會損害釣魚人,我想用戒指來賠償,這是我最後一件值錢的東西了。”

我驚得張開口,又不知說什麼。梅達爾多往下說:“我那時還不知道釣魚的是你。後來我看見你睡在草叢中。見到你我很高興,隨後發現那隻紅蜘蛛往你身上爬,又擔憂起來。後來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他說著憂慮不安地看了看那隻腫得發紫的手。

也許這一切都是他設下的殘酷騙局。可是我想,如果他突然心腸變軟該有多麼好,會給賽巴斯蒂姬娜、帕梅拉和所有受他狠心殘害的人帶來多大的快樂啊。

“舅舅,”我對梅達爾多說,“你在這裏等著我。我跑去找奶媽賽巴斯蒂姬娜,她認得草藥,我讓她弄些治蜘蛛咬傷的藥來。”

“奶媽賽巴斯蒂姬娜……”子爵說著,躺倒在地上,受傷的手擱在胸膛上,“她身體還好嗎”

我不敢告訴他賽巴斯蒂姬娜沒有得麻風病,隻是說:“哦,還好。我去了。”我趕緊跑開,最想做的事情是問問賽巴斯蒂姬娜,她對這些奇怪的現象如何看。

我在茅屋裏找到奶媽。我連跑帶急,上氣不接下氣,對她講得有些顛三倒四的,但老太大對梅達爾多的咬傷比對他的善行更為關心。“你說是一隻紅蜘蛛對,對,我知道該用的草藥……有一回他在一個小樹林裏也被咬腫過一隻胳膊……你說他變好了我怎麼跟你說呢,他過去一直就是這麼個孩子.……他也應該懂得做個好人……我把草藥放在哪兒啦替他做一塊敷藥布就行了。他從小就是一個搗亂鬼,這個梅達爾多!……草藥在這兒.我把它包在一個小布袋子裏存放著……不過,他總是這樣,什麼時候傷著了.就哭著來找奶媽……這回咬得很深嗎?”

“他的左手腫成這樣了。”我比劃著說。

“哈,哈,孩子……”奶媽笑了,“左手……梅達爾多的左手在哪裏呢他留在波希米亞給那些土耳其人了,魔鬼會收拾那些家夥的,他把身體的左半邊全都留在那裏了……”

“可不是嗎,”我說,“不過……他站在那邊,我在這邊,他的手是這麼伸著的……怎麼回事呢?”

“你現在連左右都分不清了”奶媽說,“你五歲時就學會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