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地望著案幾上那散發出苦澀藥味兒的黑褐色湯汁,沉默片刻,抬眸道:“你知道廢太子李賢,其實並沒有死在巴州麼?”
李隆基點點頭,道:“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宮中變故突然,總覺得有一雙手在暗中操控著,我流放後便借著阿史那闕的力量追查下去……可惜發現他的時候,他已被人一槍戳死了。”
我揉了揉絞痛的胃部,別過頭輕咳兩聲,皺眉道:“我數次遇刺,也與那宮中內應有關罷?那人是誰?”
“你當真不知?”李隆基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汗顏,佯作沒好氣道:“我年少不懂事,得罪過那麼多人,怎知要殺我的是哪一個!”
“說起來,這人與你也不是很熟。隻是七年前你當眾羞辱了他一番,他本是心高氣傲之人,數年來咽不下這口氣,加之與你娘的恩怨利益關係,這才鋌而走險……”
說到此,李隆基彎下腰附在我耳邊,輕輕說了一個人的名字。
“是他?!”
我驚愕萬分。我千算萬算,連李顯都想到了,萬萬沒想到野心勃勃要扳倒公主府的人,竟然是他!
我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無權無勢,哪兒來的膽量和諸多黨派鬥爭?”
“不過是三姓家奴,有奶便是娘,你可別小看他。他想做第二個薛懷義呢!”李隆基勾起一抹意義不明的笑,道:“多則一年,少則半年,東宮必有大動靜。”
說完,他將放涼的藥湯放在我床頭,微微頜首一笑,“薛表妹記得喝藥,我退下了。”
“你等等。”我坐起身,定定地直視著李隆基那雙銳利的鳳眸,拚著最後一絲力氣一字一句道:“你想怎樣我不管,但是有兩點:不許動我家人,不許負了上官靜!”
聞言,一旁一直沉默的阿史那闕忍不住撲哧一笑,沒由來地說了一句:“薛珂,有時候你還真固執得可怕!”
“你說的不錯。”我閉上眼靠在床頭,神色淡然道:“我若不固執,我和程野便一同死在雪地裏了。我若不固執,將來我一家十幾口……便要屍骨無存了。”
李隆基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但很快這圈漣漪便歸於平靜。他點點頭,低聲說了句“我省得”,便招呼著阿史那闕一同出了門。
見他們的腳步聲遠去,我這才虛弱地歪倒在床上,閉著眼喘熄,調整因胃痛而紊亂的呼吸。
正閉目養神,卻聽見傳來一陣叩門聲。我立刻警覺地睜開眼,強撐著低喝道:“誰?!”
“是我。”程野道。
我籲了口氣,懶懶的用被子裹緊自己,虛弱道:“進來吧。”
程野推門進來,他看上去氣色好了許多,箭傷大約也都處理好了,更讓我詫異的是他居然將之前墜崖丟了的銀麵具給找了回來,依舊戴在臉上遮住左半邊臉。
他一手端著一碗白粥,一手掩上門,他瞥了眼案幾上的藥碗,沉聲道:“怎麼不吃藥?”
“不想喝。”我一動不動地裝死,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道:“你今日出門,就是去找麵具了?”
“興許是撞到了石頭,麵具有些走形,我修整了一番,還是留下印記了。”正說著,程野看到了我額上的虛汗,神色一緊,湊過身詢問道:“胃痛了?”
不知為何,今天的程野格外溫柔,雖然仍是擺著一張麵癱臉,但是言談舉止都親近了許多,簡直溫柔得讓我老臉發紅。我伸手摸了摸那半邊銀麵具,冰冷的麵具上有著一道不甚明顯的凹陷,四周有捶打過的痕跡,我笑道:“這玩意兒丟了就丟了,我再送你一個便是,你傷還沒好,跑去深山再凍壞了可怎麼辦?”